此文原载人民日报海外版2009年11月27日，转来这个博客重发一遍。

完达山雪野觅仙踪

早晨在虎林火车站下车，阳光下的寒气格外令人清醒。时交小雪节气，雪已经下了两场，一片皑皑。虎林在黑龙江省东部，完达山自东北向西南延伸，卧在虎林西侧，乌苏里江滔滔于虎林之东，有山有水，绝对一个旅游胜地。而冬天过来，别有情趣，我的主要目的是探访野生动物。

第一站 完达山

从虎林往迎春林业局，先是一路旷野。公路上赫然见一只被车子压扁的豹猫，不算尾巴半米来长，可惜了！它是追踪田鼠而上公路，而田鼠来吃洒落的粮食。豹猫压破的肚子里，田鼠和玉米粒儿都一清二楚。

这里是北大荒——北大仓，冬天看不到绿色田野、金色麦浪，只见公路上运粮卡车不断驶过。田鼠们觊觎着谷粒儿，身后却有利目盯梢。看，毛脚鵟！旷野上，一只只身形硕大的猛禽蹲守在电线杆头，羽毛白色与深棕色相间，醒目而亮丽。漫漫雪野，毛脚鵟瞄准目标后就展翅猛扑上去，利爪穿透田鼠身体，再叼回电线杆头，一块块撕了从容享用。

毛脚鵟夏季在西伯利亚，冬天南下盘踞东北旷野，隔一段距离就能看见一只，它们分割了越冬的取食领地。

进入完达山，树林茂密，一只灰白色的大猫头鹰蹲在枝杈间，悄无声地展翅，飞到另一棵树上。它叫长尾林鸮，黄昏出动，目标也是田鼠。

做东北虎研究的东北林大博士生、硕士生住在五泡林场，他们今天的野外收获是找到一只被吃掉半边的狍子。它被猎人下的套子困住，成了老虎的食物。

（这里想多说几句。狍子不幸遭偷猎的套子黑手，好歹让老虎吃了，也算死得其所。没想到剩半边，让这帮研究生拖回来，自己下锅煮了吃！还是研究和保护老虎的，居然和老虎争口中食，真好意思！）

人类的开发活动，使大小兴安岭的东北虎都已绝迹，但完达山仍有几只东北虎在活动。前几天有一趟班车经过林场，遭遇一只正准备穿越公路的东北虎，一车人都看见了！

我不打算遭遇老虎。看到公路边大树上一只胖乎乎的松鼠，就很高兴了。它的两只耳朵立着，耳朵尖上各有一簇细细的毛翘着，整个身体深灰色，而肚子是白的，圆圆眼睛滴溜溜的。

第二站 乌苏里

40年前著名的“珍宝岛保卫战”的那个珍宝岛，就在虎林东北角的乌苏里江心，已经成为自然保护区，岛上和附近的暗堡已是文物。虎林的朋友说，夏天树影江波很漂亮，冬天一片雪白，很是萧瑟。我不甘心。

从岛上下来，再往北走。车停江边，远远看见江中没有封冻的一片水，我举起了望远镜。有野鸭！没有封冻的江面上，几只秋沙鸭在游弋，借助望远镜，可以看清它们上身墨绿、腹部雪白、尖嘴深红、“发型”蓬松。鸭子们忽然起飞，振翅向南，从我们的视野中慢慢消失。

乌苏里冰面上，几个渔人蹲坐在碗口大的冰窟窿前，一根小棍挑着网线插在旁边，网线伸进水里。隔几十米是另一个冰窟窿，再远还有冰窟窿，据说水下的网线都连着。这是赫哲族冬季捕鱼的办法。羽绒服顶不上皮衣皮裤皮帽，我坚持不到起网，没看出个名堂。

转到江边一处渔场小卖部，老板娘把夏天晾好的鱼干拿出来。一尺半长的狗鱼堪称肥硕，大马哈鱼说是卖光了，各种小鱼鱼干半尺长、三寸长，任顾客挑选。很快又有渔民开着农用车上来，编织袋里新上网的鲜鱼已经冻硬，不论鱼的种类，抬起扁担整袋过秤。

院子里一个笼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里面一只乖乖的、有点像狗的动物，像“佐罗”一样有个“眼罩”。这是乌苏里貉！乌苏里江地区特有的，吃鱼为生。主人说，它钻到渔网里困住了，才被捉到。

东北这些地方有狩猎习俗，虽然已经禁猎，但普通民众还缺乏保护野生动物的意识，不会把到手的野物放归自然。这只乌苏里貉的最好命运，是被转卖成为宠物。（文章中不好写，这只乌苏里貉的命运将是被卖掉剥皮！）

第三站 野猪林

朋友带我来到一处私人养殖场，在虎林北边饶河县的丘陵间。几间低矮平房，三面包围一头向山上开口的铁丝围栏，就是全部设施。主人把挂在树上的一块铁板当当敲响，呼噜呼噜，刹那间，上百头大大小小的野猪就跑来了，很多是新生的小猪，身上有一条条花纹。所谓“养”，就是每天铁板一敲，撒一包玉米，给野猪们一个念想：这儿有吃的，就行了。大多数时间，野猪们都在山上自己找吃的，自己找地方生小猪。一来二去，养殖场从十几头野猪发展到了300多头。主人说，承包了这片山林，是天然林保护工程，又能经营野猪养殖，很不错的生意。

我在野猪林转转，一条小河沟，几片桦树林，居然看到了“飞龙”！飞龙学名花尾榛鸡，是传统的经典野味。它身上羽毛布满棕色纹路，隐蔽色很到位，只在脸上有一小块红色，喉头是大块黑色，镶着白边。主人说，养殖场附近常常见到几十只的大群飞龙。现在养殖的飞龙有得卖，打野生飞龙的人就少了。

不仅飞龙，兔子、狐狸什么的也在附近出没。老板太太绘声绘色地形容：“红色的大尾巴，一弹一弹地跑，是火狐狸！”

第四站 雁窝岛

与虎林西北相邻的宝清县，是当年最早开发北大荒的地方，大面积的湿地沼泽已成粮田，留下的水面不多，把雁窝岛周边保留成为湿地保护区是最近这些年的事。

我和几位摄影爱好者一起去雁窝岛，他们是八五三农场的职工，闲暇时间去拍摄湿地风光，田野日出，苇荡夕阳，花草蜂蝶，美不胜收，冬景冰雪也是挚爱。而镜头指向旷野上的毛脚鵟，还有一种在空中振翅悬停、体形很小的猛禽红隼，不禁遗憾——要换长镜头了！

忽然近处有动静，是一只雉鸡！过去雁窝岛有“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说法，如今野鸡仍在雁窝岛出没。车里的人举起相机，前后移动着车子，想找个合适角度再按快门。但野鸡沉不住气了，呼啦一下从灌丛里飞出去，一只，两只，三只……大大小小，扑啦扑啦，整整19只。哇！一车人都惊呼起来。

刚刚从惊起野鸡的激动中定过神，车子左前方远处又出现一只狐狸！眼见它窜向湿地中央的草丛。车子开近一些，等了一会儿，终于，那只狐狸再次跑出来，呵，蓬松的大尾巴随着四肢的弹跳而抖动，在冰封的湖面上越跑越远。一车人再次欢呼起来。

我们在车里讨论着：雁窝岛、完达山、乌苏里，漫长的冬天，也是旅游的好季节！现在黑龙江的冬季旅游项目还仅限于滑雪，如果吸引游客来观赏与拍摄野生动物，野生动物成为旅游资源，猎人就可以改行，农闲依然有钱赚，野生动物也得到保护，何乐而不为？

（此行看到很多野生动物，文中没有写到的还有林蛙、大雁等等，但都是笼中的或尸体了。接待我这次完达山-乌苏里之行的是一位保护东北虎的模范获奖人物，和他聊起来，他说没有办法制止狩猎。据说他年轻时就是打猎好手，才有追踪东北虎印迹的冲动与能力，他现在也还控制不了打猎的欲望。谈到如何保护东北虎，禁止下套子，他都摇头，觉得难。走一路，看他对这些遭遇不测的野生动物的态度，也少有怜惜之情，而是一个猎人的眼光，这让我困惑。

从虎林回来，我一直不知如何写这次的见闻，批评谁？呼吁什么？拖了一年，最后还是正面写观赏、拍摄野生动物的可能与乐趣吧。让人们知道它们还在那里，要看它们得抓紧了。或许能使一些人动了恻隐之心，把冬季的探寻野生动物旅游开办起来，使打猎兴趣能够转移从而得到真正有效的遏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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