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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达山风雪夜

luyued 发布于 2011-02-19 17:12   浏览 N 次  

完达山风雪夜

马建群

汽车连每年冬天都要进山拉木头,林场就设在25团三营25连东南方向的饶河县西丰沟的完达山里。这两地之间隔着一片渺无人烟的被几十公分厚大雪覆盖的漂筏甸子和七星河,没有现成的路更没有桥,但严寒已经将它们封冻的可以承载几十吨重运木材的车了。

每到这时,团部的推土机就会从25连向完达山方向,连推代轧地飘筏甸子上开出一条沟状冰雪道,我们的汽车就顺着这条道下到冻得嘎嘎硬的七星河面上,沿着河道行使一段路之后,就在西丰沟一个叫“王八脖子”的小屯子那里上岸进山,再在山里那蜿蜒崎岖的公路上绕行一段路才能到达林场。开车行驶在这条路上运木材,最怕的就是老天爷变脸,一旦下起大雪刮起大风的,那整条沟状冰雪路就被烟炮扬起大雪填平了,到那时驾驶员是干着急毫无办法,只能等来了推土机重新推开一条雪道,才能恢复通行。如果在路上碰到这样的恶略天气,驾驶员可就要遭罪喽,而我偏偏就碰上了。

那是在1978那年的冬天,肆虐的大风雪造成三江平原沟满壕平,也严重地影响了我们汽车连运输木材。团里为了更好地完成木材采伐和运输任务,成立了由工副业营营长杨成长为总指挥,一营副教导员刘翠雨和汽车连连长姜长绵为副总指挥的会战指挥部,要求我们克服风雪大,路不好走的困难,尽量争取春节前多拉回一些木材,力争提前完成运木任务。那时的人实在,一心扑在工作上,个个膘着膀子比着干,谁也甘不落后。我和学员姚勇华驾驶的是17号车,当然也是积极响应号召了。为了确保每天能拉一趟,还要有充足的时间保养、检查车辆,一旦发现有故障隐患就要连夜排除,以致不影响第二天出车,因此我们每天都是不等天亮就开车上路,争取早一点返回。

这天,我和姚永华发动好汽车又早早上路了,天气吗还行,虽不晴朗但没有下雪,风也感觉不大。一路上我俩有说有笑,四个多小时的去程,感觉不一会儿就到了。这天指挥部派给我的任务是拉8米长的木材,因此我开的是带拖车的大挂车。到了林场,装好了木材,刹好车,一看表才10点多,还真顺呀。我习惯性地看了看天空,不好,天边阴上来了,还阴的挺沉重,像是很快就要下雪。我们这些驾驶员都知道北大荒下雪的规律,十有八九雪后是要刮大风的,那就是著名的“大烟儿炮”。刚刚飘落的雪花被大风吹的漫天飞舞,白茫茫的一片,让人睁不开眼,对面不见人,车也不能前行。我见状决定不等11点开饭,立即往回返,要赶在雪停之前赶回农场。在采伐点儿上坐镇指挥的姜长绵连长也要我们抓紧赶路,尽量追上前面的车搭伴而行。还一再嘱咐我们小心山区路窄崎岖,急转弯多还坡陡路滑,注意行车安全谨慎驾驶。

在返回的路上我们盘算着,如果顺的话下午3点左右就能回到团部,卸完车再回汽车连吃晚饭一点没问题。正想的美呢,那知会风云突变,还没等我们把车开出山林,那大雪就飘落下来,而且越下越大。鹅毛似的大雪迎着汽车扑面而来,刹时风挡玻璃就布满了雪花,我急忙打开雨刷器,才勉强看清路面。更糟糕的是,随着飘落的雪花,还刮起了大风,由于在山林里,有茂密的树木遮挡,大风的威力有所减弱,到是没给行车造成太大的影响,只是把车速降低了。可当汽车使出山林,情况就大不一样喽,呼啸的北风裹挟着漫天的鹅毛大雪,尽情地肆虐,公路上的积雪来越厚,被大风吹起的一道道雪檩子,使汽车越来越难走,终于陷在一个大雪堆里,动弹不得了。见此情景,没等我发话呢,姚永华立即下车,从靠背后抽出铁锹,钻到车轮下去挖雪。小姚是木材厂老职工姚永年的弟弟,小伙子机灵、聪明肯吃苦,干起活来不怕脏不怕累,又有眼里见儿,是一个称心的好助手,帮我解决了不少困难。不一会儿,他就把四个车轮下的积雪清干净了,汽车又能继续走了。但是前行的路上已经被大风雪铺上了一道道的雪檩子,这车开了没多远就又被误住了,只好再次下车去清雪------。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的也不多少次了,天都快黑下来了,可大风雪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已经成形成了暴风雪,从王八脖子到三营25连的那条沟状冰雪道,肯定是被大风雪填平不能通行了。这时候时摆在我们面前有三条路:一是返回林场,等风雪停了,道路通了再走;二是绕行到24团(胜利农场)返回25团;三是原地等待救援。可要走第一条路,那超长的大挂车却根本没法在公路上调头;要走在原地等待救援的第三条路,又不能长时间的发动着车用取暖,否则油烧没了就是路通了车也没法走。不着车停着就必须放水,不然的话发动机就会冻裂,可又不能冻着在车里等待,那实在找死呢;看来只能下决心走第二条路——-绕道返回七星农场了,但同样困难不小。肆虐的风雪丝毫没有减弱,依然是漫天皆白,分辨不清哪是路哪是沟,随着黑夜来临,视线更加看不清楚,但事已至此,只有继续前进了。这时小姚也给我鼓劲,说有他在,咱们保证战胜大风雪。夜幕降临了,行车速度更加缓慢了,为了避免汽车滑出车辙掉进沟里,姚永华自告奋勇,手拿铁锹边铲雪边给汽车引路,我就小心地把着方向盘,跟着小姚缓缓前行。透过风挡玻璃,看到灯光照射在小姚那通红通红的脸上,但目光却是那么有神,不由得我一阵阵心疼,也暗自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好助手。由于风雪太大了,汽车还是不断地被大雪堵住,我们就一次次地钻到车下挖雪。有几次车轮滑出车辙,一个轮子在雪地上打滑空转,车却怎么也出不来,情急之下,我把身上的皮袄脱下来塞在了打滑空转的车轮下,这招还真管用,汽车猛地往前一窜出来了。以前老听其他驾驶员讲起,汽车在雪地打误时,用皮袄垫车轮,这回我也亲身实践了一把。这一夜,我们不断地把皮袄塞进车轮下,真没想到大皮袄除了保暖,还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在这么一晚上的忙活中终于迎来天亮,雪也渐渐停了,可大风依然呼呼地刮着。晨光中我们看到前面有了屯子的轮廓,啊!终于要见到人家了。掐指一算,我们已经在暴风雪中苦熬了一天一夜了,挣扎中饭没吃一粒,水也没喝一口,却也不知累不知饿的,可当我们看到有村庄了,却忽然觉得浑身无力,肚子咕咕直叫,又渴又饿。姚永华说,咱们停车到老乡家要点吃的吧,实在是太饿了。我说,好吧。心想长这么大还没要过饭呢!可眼下却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们刚把车开进屯子还没停稳呢,就有大人和孩子们围上来了。这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平时很少有汽车来到这里,今天一辆满载木材的大汽车开进屯子,自然十分新奇。孩子们高兴地喊着:“快来看呀,大汽车来了!”对我们来说真是太好了,省得去敲老乡家门了。我对人群中一个岁数年长一些的老乡说:“大叔,有水吗,给我们喝一口,我们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大叔热情地说:“有!有!走,快到家暖和暖和。”这位大叔家就在附近,于是就跟着去了他家。刚一开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大叔高声喊道:“老蒯呀,来戚了,快给弄点饭吃,这俩孩子饿坏了!”这家的女主人,一位面善的大婶,满脸堆笑迎出来说:“快!脱鞋!上炕里,炕里暖和”。我和姚永华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一屁股坐在炕上,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再也不想起来了。大叔大婶却忙着又是端洗脸水,又是到冒着热气开水让喝,这热情劲儿温暖了我俩的心。大婶说:“孩子,快倒会儿,我给你们弄饭去。”我俩也实在太累了,身子一歪,就倒在炕上睡着了。没过多一会儿,听见大婶在叫我们:“孩子,起来吧,饭好了,快趁热吃!”我俩睁眼一看,炕上已放好小炕桌,桌上有一大盘酥脆松软的白面烙油饼,两碗热气腾腾、香喷喷的大喳粥,还有一盘咸菜。呀!大叔大婶这是把我们当贵客了!那时在农村白面是很金贵的,除了逢年过节,平时是吃不到白面的,只有贵客来了,才用白面烙油饼,招待客人,这也是当时东北农村待客的最好饭食了。

我俩实在太饿了,抓起饼就吃,三下五除二,一会儿就每人吃了两张饼,喝了两碗大喳粥。吃饭时,大婶问我:“听口音,你是北京青年吧?”我说是,大婶心疼地说:“你们这些孩子,这么小就离开父母,到北大荒来吃苦遭罪,真不容易!家里父母知道了得多心疼啊!”

吃过饭,大叔大婶不肯收下我们执意要留下的两斤粮票和两元钱。我们心里实在不落忍,已经很麻烦人家了,哪能白吃白喝呀。在我们的坚持下,大叔大婶勉强留下。吃饱喝足的我俩,怀着感激的心情开车离开了这个小山村,一气儿追上了前车,绕经二抚公路,到傍晚十分回到了25团。

至今我都难以忘怀那风雪之夜的艰难行程,更难忘那天清晨在东北小山村老乡家吃的那顿胜似山珍海味、香甜可口的饭和那两位善良的大叔大婶。

2011年1月12日写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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