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元月17日，那是我记忆最深刻的日子之一。那天凌晨，我们一行早早就起床，各自忙碌着，准备着回国的行装，忽然听到密闭的窗外隐隐约约传来一点点嘈杂的人声。这使我们感到非常意外。我们是一个月前来到德国汉堡的，住了一个月，周围始终静悄悄的，从来就没有听到过这么嘈杂的声音。我们赶紧打开窗户往外看，随着紧闭的窗户打开，细微的嘈杂声轰然变大。大批当地的人们高举标语牌和挥舞着横幅，在我们的窗下行进，呼喊着口号。很显然，这些人为了不骚扰居民，是压抑了声音的。但是因为人群众多，还是传进了各家各户密闭的窗户。我们当中不知道是哪位，忽然叫道：快开电视，肯定是在伊拉克打起来了。手快的那位，打开了电视，屏幕上已经是火光一片，果然是打起来了。画面出现了现场男主持人的身影，他急速地说着什么，但说的是德国话，我们一点也听不懂。黑夜之中，他背后炮火集密的拽光划过天空，照亮了大地。我们明白了，闹闹攘攘了几个月的伊拉克战争最终还是打响了。窗外的那些人我们也看清楚了，那是对面汉堡大学的学生们，正在举行“抗议或示威”游行，听不懂，看不懂，使得我们不知道他们是为了支持美国，还是反对战争，总之，是针对海湾战争的。

我们要赶飞机，也就顾不得再看电视和学生游行了。立即出门，乘事先约订的出租车，赶到汉堡机场。因为天还没有亮，出租车又是直接驶到机场大门入口，所以机场外面还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但是，当我们一进机场大厅，气氛就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来德国的一个月里，我一直想见见德国兵是什么样子，德国军人着什么样的军服，却就是见不着。这天早上在机场却随处可见，德国兵是两步一岗，三步一哨，还有两两一对，端着微型冲锋枪在机场内外巡逻着。男兵女兵都有，身着不同军兵种军装。还有着各式各样不同颜色制服的警察，长枪短炮提在手上，一片戒备森严，紧张的空气笼罩着整个机场。

分配给我的任务是守看行李，其他人分别去进行换票、方便等行为了。我看到几个包着方格头巾的人从大门进来，瞬间，几乎全部站岗和巡逻的士兵都将视线投射到他们身上，看着那情景，那几个阿拉伯人哪怕最微小的动作，都逃不出来自各个方向的德国军人的眼光。

我为了看清我们要乘坐的航班在哪个登机口登机，以及起飞时间，向显示屏幕走近了几步。我抬头关注着显示牌，却没有注意稍微离开了大家堆放在一起的行李。忽然感觉到呼啦一片脚步响，眼角似乎看见好几个军警瞬间围向了我的身后。听见背后有人大声叽里呱啦喊话，我才回过神来。赶紧转身跑向我们的行李，边跑边用英文喊着：“那是我们的”。大概那些军警看到我是亚洲人，才神情缓和下来，领头的冲我和蔼地说了几句话，大概是让我不要离开行李吧。

汉堡的航班飞到法兰克福国际机场，已经是近中午了，机场大门外军车林立，其中还有装甲车，甚至还有一辆坦克。哨兵和巡逻队比汉堡机场更甚。因为要到下午才能转机回国，我们有了充裕的时间在法兰克福机场大楼转悠。看着那些吊在大堂空中的二战时期的老式飞机，对比今日现代的飞行器，有一种时代真是不同了的感触。

法兰克福国际机场分了好几层，就似今日的上海虹桥机场，火车、地铁、公交停靠在不同的楼层，出租车和自驾车停车场站分别建立在另几个楼层。机场下面还有地下咖啡厅和商场，对那个年代出去的中国人看来，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目不暇接。每件商品除标明售价之外，还都标明了百分之几的消费税，这对当时的我来讲，是不可理解的。

开始进行安检准备登机了。当我们到达安检门时，安检官员要我们把随身携带的所有电器物品拿出来，交给安检员，并且要求填写一份包含所在国籍、具体家庭地址、电话等的表格，说是这些电器会再由他们以邮寄的方式邮到我们填写的地址。我掏出135胶片照相机，打开电池盒，拿出电池给那位女安检员看，她示意我把电池装上，按动快门。我把镜头对准了她，她忙不迭地用手挡住了脸，急忙要我的镜头偏向旁边，我只好对准旁边的空调机按下快门，闪光灯发出一道耀眼的弧光，她就允许我把相机放进我的随身提包里了。其他同行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从包里拿出来的电吹风、电熨斗、电动剃须刀等，只要是不能闪光给官员看的、带电线的物品统统填单、装袋，收到后台，以至于回国后，许多人再也没有收到那些承诺会“邮递到中国”的物品。

我们将要乘坐的航班飞机早已在停机坪上，由于加强了安全检查，我们安检后过了好大一阵子，机场大客车才把旅客和托运的行李一道载到停在机坪上的客机旁。机场工作人员先把托运行李卸在登机梯道口的右边，每一个登机的旅客登上飞机前，要认领自己的托运行李，自己动手，把属于自己的托运行李从梯道右边拎到左边，然后才能登机。等旅客全部登机就座毕，突然从登机门冲进两个机场安全保卫人员，对着旅客非常严肃地问道，是不是还有旅客忘记认领自己的行李？见没有人作声，两人匆匆跑下了飞机。不一会儿，两人又回到了飞机上，点了托运行李旅客的名，只见一个华人旅客好像刚刚感悟过来，忙不迭回答：是我的，是我的。两个安全人员立即走上前来，把这位旅客拎下了飞机。过了好一会儿，那位旅客才一脸惭愧地回到飞机上，忙向大家解释。原来，那位中国旅客是外经贸部的，今天早上起床迟了，是由他的驻德国办事处的同事送他过来机场的，车到机场门口，送他的同事从后备箱里提出一个木箱，上面扎了两根汽车用皮带，急急忙忙交给他，托他带回北京。由于匆忙，自己急于赶快进关，把替人托运的行李带回国的事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当安全人员念道自己的名字时，才猛然记起代人托运行李的事。被警察带下飞机后，要他当面打开木箱，里面的东西全部彻查了一遍，还被警察训斥了一通，才放他回到飞机上来。都是伊拉克战争惹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