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办公室窗外是个家属院，院墙下有一棵大榆树，没人修理，院墙以上纷乱长出无数旁逸斜出的侧枝，老实说，并不好看。只是，在一片灰黄的色彩中有那么一点绿意，在无数僵硬的线条中有那么一丝柔和。所以，经常与它对坐。

春天，仿佛是一夜间，老榆树殷殷勤勤地举出一串串美艳如花、香甜如饴的榆钱儿，举得手都酸了，低低地垂下来，在风中沉沉地摇着。没有蜂儿蝶儿。老榆树没有学会那些花朵谄媚的甜言蜜语。榆荚作雪飞后，老榆树生出些小叶子，稀疏的，小小的老绿。既不像柳丝如烟，风流妩媚；也不似白杨如翠盖，亭亭玉立。它只是稀稀疏疏地织成一个不规则大笼子，容一些鸟儿打打尖儿，唱唱歌儿。榆树下有一间储藏间，屋顶上落满了积年的枯叶。偶尔，在秋日阳光懒懒的午后，有一家小猫会来游戏。妈妈猫躺在一边假寐，穿着小小水墨画似花衣的宝宝猫，或是抱住老榆树横生出来的细枝打秋千，或是互相抱成一个小肉团打滚儿，或是追逐飘下来的一片黄叶——它们是不是把叶子当成了蝴蝶儿？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它们很乖，它们从来不吓唬树上的小鸟。

冬天，树上的叶子落光了，只是在银钩铁画的枝条上栖满了小小的枣红色的芽儿。那群鸟还是每天都来，小小的麻灰色的雀子优雅地落在细枝丫上，那枝丫轻轻地抖了抖；想起小时候，春阳下，我伸出放满金黄小米的掌心，黄绒绒的小鸡雏奔过来，一点点啄食的时候，小小的我也这样轻轻地抖了抖。我暗暗庆幸坐在这个窗前，每日与树对坐。一年四季，它以青翠的手势，无字的歌吟，娓娓地向我倾诉，让我的心里多一份朴素、宁静、自然与率真。

一天，下班了，我忘了点东西，回办公室取，一进门，我呆住了：月光透过窗子照进办公室，竟在窗上画了一幅美丽的水墨画——是老榆树疏疏朗朗的笔触蘸着初春月光的清冽空灵画的。我坐在桌前，痴痴地看窗上风移影动，姗姗变化的画卷；我也知道，此时，这幅画卷也正多情地抚摸我的面颊，披上我的双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