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首页 > 食品饮料 > 酒业 > 金融海啸袭来的时候…

金融海啸袭来的时候…

luyued 发布于 2011-05-25 22:40   浏览 N 次  



这是我的老同学吕汉京撰写的文章,真实记录了金融海啸袭来时他的经历....从一个侧面让我们了解真实的美国。

金融海啸袭来的时候

——一位旅美华裔工程师的经历

(一)

最近风声越来越紧,不仅是媒体上有关金融海啸的报道铺天盖地,更是眼见到公司里“坐板凳”的同事越来越多。(注:”坐板凳“(bench time)就像打蓝球的板凳队员,不外出搞项目时,在公司里休整。)

我工作的公司是一个承包IT项目的百十号人的小公司。一帮政审合格(Security Cleared)的同事,基本上都是地道的老美,专门干政府和军队的项目。而我和一帮移民以及几个政审不合格的白人老美同事则专门干民用的项目。

众君会问白人老美咋会政审不合格呢。我也搞不懂美国的政审是咋搞的。但肯定不是象中国那样查你的祖宗三代。我曾小心翼翼地问过那几个老美为啥他们没有security clearance。他们倒很坦率。一个说他有醉酒驾车的记录,还没满一年的惩罚期。惩罚期满以后他还可以重新申请security clearance。一个说他曾经破产过,手头又紧,上面恐怕他会为钱而做损害美国利益的事。还有一个曾参加过“沙漠盾牌”的老兵更可笑,他早已经有秘密级,为了取得绝密级,他去参加测谎。结果失败三次,连秘密级也丢了。上面认定他不说实话,靠不住。他自己也莫名其妙。结果只好和我们一起搞民用项目。(注:绝密级人员需定期测谎。)

我知道移民也有能通过政审的。但咱不愿重蹈华人李文和之复辙。连台湾来的李文和都能扣上通红色大陆的间谍罪名,咱这年年回祖国探亲的根正苗红的大陆人岂不是更招眼吗?如果有民用的项目能挣钱养家,为啥非去趟那保密项目的混水呢?

但在目前形式下,有没有security clearance可大不一样。保密项目仍然有钱,有security clearance那帮家伙还在热火朝天地干着。以前公司付介绍费,介绍进来有security clearance的,5,000刀。没有security clearance的, 2,000刀。但公司早已停止招聘没有security clearance的专业人员了。所以这2,000刀的介绍费也没处挣了。(注:介绍费(referral fee)就是你替公司拉来了合格的专业人才,公司付你的奖励。)

我公司有个专职的猎头(recruiter),我就是被他猎到本公司的。我和他关系一直很好。他曾专门请我去吃了一顿很贵的日本饭,说是感谢我参加本公司。我知道他因为猎我有功,肯定获奖了,所以我心安理得地吃了饭。当我客套地要平摊饭费时,他坚决不肯,执意由他全付。

为什么我提这个猎头呢?因为他就是在今年初我回北京过春节时被裁了。
我从北京回来上班第一天,照例端着杯热咖啡遛到他办公的格子,想跟他侃会儿山,了解点公司的动向。毕竟他是我认识的本公司的第一个人嘛。咦?这格子已空空如也,打扫得干干净净了。我正琢磨他是否搬格子了,旁边走过一人,对我说,“他被裁了,公司目前不招人,他没事干了。”


我靠,美国公司真他妈讲究实际,只认钱不认人。今天没耗子了,今天就宰猫。敢情等明天有耗子了,再重新养个猫呀。这正应了中国的那句古语: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心里正骂着呢,也隐隐地感到不妙。这下一个被宰的猫会是谁呢?

(二)


我缕了缕思路,回忆了一下公司最近发生的事情并分析了一下目前的状况。

在公司2008年的圣诞年会上,总裁曾信誓旦旦地说,本公司各方面状况都很好。他还骄傲地举例说,他刚从一个有十四个公司总裁参加的午餐会回来。在这十四家公司当中,只有本公司一家2008年赢利。虽然赢利不多,但也是number one(第一名)。(我倒了儿也没听到赢利是百分之几。)他还说,别的总裁都说要裁员,缩减费用,熬过金融海啸。还互相探索开源节流,裁员缩编的密方。只有本公司不会裁员,但节省的精神是一定要发扬光大的。

虽然他的本意是要给大伙提提士气,但谁都听得出来这宏观经济环境也实在太差了。

相比之下,今年初我回北京过春节,看到的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暂且不论电视里报纸上报道的中国在金融海啸中一花绽放,风景这边独好。就我耳闻目睹老百姓的日子,那也真叫芝麻开花--节节高。这会儿过年,谁家家里都是满桌的鸡鸭鱼肉。我这肚里还没消化呢,就又赶上隔三差五地朋友哥们儿设宴款待。可怜我这在美国清苦惯了的胃,还真是无福气,没几天就吃顶了。后来就只能吃咸菜喝小米粥了。我有一哥们儿把餐馆当成自家厨房,天天晚上在包间里请客。我真佩服我那帮有一付好下水的朋友,整天这么吃,这么喝,就愣是吃不顶,喝不倒。但我也担心他们会吃出脂肪肝,心脏病来。哎!又跑题了。

总裁提倡节省,立马有聪明的美国同事提出建议。公司使用的一次性喝水杯是个极大的浪费。如果换成陶瓷的喝水杯,每月可节省上千刀。长此以往,聚沙成塔,集腋成裘,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美国人也学会勤俭持家了,够新鲜的!)

公司马上采纳了这个好主意,购买了一批陶瓷喝水杯,还印上了公司的标志。从此公司的同仁们都手端一个一模一样的白色陶瓷杯子,有人用它喝茶,有人用它喝咖啡。我自己从家里带了个蓝色的陶瓷杯。那杯子是我先前工作的公司发的,上面印着“Best place to work"(最好的工作单位)。同事们都说我的杯子最酷。其实酷不酷无所谓,我是怕跟他们的搞混了,谁敢保证他们都没病啊。

这主意虽省下钱了,可也有弊病。每次给到访的客人端上的咖啡都会原封不动地端回来。没有一个客人愿意使用公用的杯子喝咖啡。我心想,这可太损害公司形象了,岂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嘛。但我又觉得用不着我狗拿耗子,就没吭声。在美国,咱从来都把公司当挣钱吃饭的地方,觉悟没高到以公司为家的境界。如果爱公司爱到那个程度,一旦公司不爱你了,你岂不是要一哭二闹三上吊?

咱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打小就接受忠诚教育。军人以军队为家,工人以工厂为家,什么什么人以什么什么为家,似乎是天经地义的。

但在美国,咱可千万别把公司当咱家。因为公司从来没把咱当家里人,公司顶多把咱当做能逮耗子的猫。资本主义嘛,唯利是图是其本质。哪里会有那么多仁慈。尽管你是个能逮住耗子的好猫,但没有耗子的时候,资本主义的公司连自己都保不住了,还会白养着你吗?


一次性水杯换成陶瓷水杯是一件不大的事情。但一叶落而知秋,别听总裁忽悠,这家公司可不是“不差钱”了。

但这会影响到我吗?我现在正坐板凳,下一个项目还在地平线以下呢,望都望不到。普通年景,公司坐板凳的平均数是4个人。可现在是14个人。而且全是搞民用项目的。去年初和我一块儿进公司的另外三人。其中俩老美政审合格,正在干政府项目。而那个俄罗斯来的家伙已于几个月前被裁掉了。我和头头的关系并不近乎。咱又没牛到离了我公司就不转的份儿上。

我怎么想都觉得我是那下一个被宰的猫。不行,我得想折了,必须未雨绸缪。那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三)

怎么办?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跳槽!

咱不能在这一棵树上吊死。眼下的计划就是“ 骑驴找马”。咱得来个狡兔三窟。只有如此,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我最喜欢的一句英文警句是”Change before you have to."。意思是要主动求变,不要被逼得不得已才变。它的中文反义警句应该是“一动不如一静”,或者是“以不变应万变”。

我发现在跳槽这样重大的事情上,我所认识的大部分老中同胞们都是采用“一动不如一静”的策略。毕竟动的风险大于静的风险,新的工作不好找哇。尤其在目前这金融海啸时期,工作就更难找啦。

我曾经工作过的上一家大公司就因财务状况不好而让50岁以上的员工“提前自愿退休“。当时的遣散费还说得过去。我选择了拿钱走人。

而大多数合乎条件的老中同胞们选择了留下来静观。结果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一轮又一轮的裁员大刀砍下来,没人管你是否“自愿”了。而且遣散费是越来越少。有个最近被裁员的老中同胞就直后悔没早和我一起走。他算了笔帐,至少比我少拿了13个礼拜的工资,而且现在的工作比一年前更难找了。人算就是不如天算呐。现在这家大公司已经靠吃着政府的救济维持了。

切记这个常识,公司不行的时候,遣散费是”一蟹不如一蟹“。我下面写到的经历就又一次验证了这个真理。这个看似非常简单的道理,在实际生活中却往往没有被人们利用。许多人明知公司不行了,只要还没裁到自己头上,就死守着这条下沉的大船直到最后。

上一次换工作,我一点亏儿没吃,还小赚了一笔。可好马也有失前蹄的时候呀。虽然这次我也已打定主意要跳槽了,但公司的动作更快,绊马索早已埋伏好了,还没等我跳呢,就先把我给撂趴下了。

2009年3月27日,我他妈的要永远记住这一天!这是我人生的又一个滑铁卢。当然我人生还有其它的滑铁卢,如果说起来那话就长了。所以咱还是书归正传,单表跳槽马被绊,捉鼠猫被宰这一出。

3月27日是个星期五。众所周知的原因,所有的办公室白领们都喜欢过星期五,而不喜欢过星期一。早上在咖啡机前顺序等咖啡时,大家的心情都很放松,议论着周末干点儿什么。我的经理还问我周末有啥计划。我顺嘴胡绉了一通。反正这些都是办公室里的车轱碌话,谁也不会真往脑子里去。我的经理真会装,比演员还演员。在这暴风雨来临之前可真是一丝一毫迹象都没有透露给我。够阴的!

我们这些坐板凳的员工都被安排自学一些新软件。我也不例外。一个上午很平静地过去了。中午饭后,我照例下办公楼,在周围的小路上转了几圈,呼吸些新鲜空气。


下午两点整,我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计算机上的软件菜单时,一个小窗跳出来,提示我的网络连接已无效,让我重新登录。我敲进口令密码,小窗又跳出来,还让我重新登录。怎么回事?我纳闷了。

这时我听到我的经理走到我身后,很客气地对我说,”我能耽误你几分钟吗?“

”当然!“ 我回答。
”我们到会议室去谈吧。”他说。
“好。”我跟着他往会议室走去。

“ 怎么就我一个人?”突然脑子一闪念,”我被裁了”。

两点整,切断我的网络登录, 宰猫行动开始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这还是来得太快了。

我的下一个窟还没挖好呢,下一个挣钱吃饭的公司还没找到呢。

“ 谁会在会议室里等着我?他们会怎么跟我说?我该怎样应对?我该怎样争取我的最大权益?”

……一系列的问题在我的大脑中飞快地闪现着……。

(四)

一下子,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大脑也不知道该先处理哪一条信息了。到会议室的路突然变得太短,还没容我理清思绪,就已经站到会议室门口了。

“您先进去。”,经理恭敬地做了个“请”的姿势。呵,他还从来没这么客气过。

我也没谦让,坦荡荡就迈进了门。


一眼就看见公司人事部长正襟危坐在长条会议桌的另一端。这是个中年的白人妇女,她面前摆放着几张打印好的纸。

待我们坐好后,人事部长开腔了: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艰难的决定。但我不得不告诉你,今天是你为本公司工作的最后一天。我们将继续支付你两个星期的薪水到4月10日。公司为你提供的医疗保险将到4月底结束,然后你可转到COBRA(为失业人员提供的18个月医疗保险)去。这是一封离职通知书以及转医疗保险的有关文件。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两个星期?那个俄罗斯的家伙被裁时还给了他六个星期的薪水。他后来和我吃饭时,亲口跟我说他拿这笔钱回莫斯科歇了一个月。当时我跟他说我要跳槽,他还劝我不要主动辞职,因为那样就拿不到六个星期的遣散费了。


我马上对人事部长说,“我们能否协商将两个星期薪水的遣散费增加到六个星期呢?”

“不能协商。两个星期就是两个星期,不能变。”人事部长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我请求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的遣散费与别人的不同。”我也不客气地问。

“此一时,彼一时,公司现在的遣散费就是这么多了。” 人事部长盯着我,呼闪呼闪眼睛,慢条斯理地说。

果然是”一蟹不如一蟹“。还能咋样,我看是挤不出什么油水了,只好认了。

经理摆出一副很为难的面孔,插进来说。

“你也知道民用的项目几乎没有了,这么多人坐板凳,我们实在没法安排你。”

其实根本不用他解释,他自己能干多长还不一定呢。还不都是那金融海啸闹的。

人事部长又说,“如果没有问题了,请把公司的进门卡,公司的运通信用卡,公司的手机,公司的手提电脑,已及一切属于公司的物品都交出来,由你的经理负责签收。” 哇,立马让我净身出户啊!够狠的!

我从钱包里拿出进门卡和运通信用卡交给人事部长。我说:“公司的进门卡和运通信用卡可以交还,但手机和电脑里有我的私人信息,我需要时间处理,不能马上交还。”

经理说,“公司的电脑里应当都是与工作有关的。。。“, “对不起,”我打断他说。

”电脑里还有我的简历和保存的私人电子邮件。我需要时间把它们转存到我的存储介质上。手机里有我的私人电话号码簿。“

人事部长眼见争执即起,出来圆场说:”好吧,你在下个星期三之前一定交回电脑和手机。否则从你的两个星期薪水里扣钱。“我同意了。

这两人平时见我都笑容满面,还不时开个玩笑。怎么一到了宰猫的时候,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一点笑脸儿都舍不得给。要不说他们是演员呢,连表情都可以“公私分明”。

最后,他们两人例行公式地祝我好运,就握手道别了。


我回到我的格子里,把该带走的东西收拾好,包括那个很酷的咖啡杯。

忽然我感到内急,赶紧出去上了趟厕所。这厕所是我公司(现在是我的前公司了)与同一楼层的另一家公司共用的,在办公区域之外,返回办公室还需要刷门卡或敲工号。进门时我习惯地敲了我的工号。咦?红灯一闪一闪,铁门纹丝不动。噢,我的工号已在两点整被取消了。我已不是该公司的员工了。看来人事部不是白吃饭的,这套裁员步骤还真搞得滴水不漏。佩服!

我只好绕到前门,让秘书用遥控开门放我进去。


我肩背手提一堆东西,钻进了我的汽车。我坐在汽车里,半天没发动车。

我感到很狼狈,心里很搓火。虽然我预感到此事会来,但我没能做到”Change before you have to."。我还存有侥幸心理,以为还能拖一阵子。当它真来的时候,我还是措手不及,我彻底蒙了。

“我还应该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我还拉下了什么?我还。。。”,这些问题在我脑海里忿忿不平地盘旋了好几遍。

结论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被解雇了,我失业了,我只能回家了。

( 五)

我终于发动了车,慢慢地开上了回家的路。时间才下午两点多钟,我还从来没有这么早踏上归家之路。路上车辆寥寥无几,车窗外面阳光灿烂。听马达嗡鸣嗡哼,望天上云卷云舒,我的思绪开始天马行空起来。

我来美国二十年了,眼见身边的同事被裁掉不知有过多少个了。但老天爷似乎一直眷顾我,既然没有打算降大任于斯人,也就没有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一直让我当个小小的草民,顺风顺水到了今天。但这次老天爷咋就改变主意了,非让我亲自体验一下被炒鱿鱼的滋味呢?我早就琢磨着那滋味一定不好受,可从来没人具体地告诉过我,所以还是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

毛主席他老人家有一句人们耳熟能详的话,“你要知道梨子的滋味,你就得变革梨子,亲口吃一吃。” 嗨,这回我可是亲口尝了。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呢?我可以用一句话告诉你们我当时的感受,就是觉得自己像一条刚擦完桌子的破抹布被人随手扔进了垃圾箱一样。那可真他妈不是个滋味!用我们一句北京话来说,那叫,”跌份儿跌到家了“。

被裁员和失业对个人和家庭经济上的影响有一个滞后期,不会马上显现出来。得过几天你才会感觉到缺钱花呢。这第一轮的冲击波是心理上的和精神上的。我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受到了极大打击。虽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但那是爷们儿自个儿拔腿走的,不是让人给撵出来的。而且我咋就傻到最后一分钟还没察觉到他们那刀早就架在我脖子上了呢?我以前不这么”木“呀?

但仔细想想我经历过的各次裁员,不管公司大小,哪回裁员不是突然袭击?一般没人能事先知道自己被裁。假如事先让我知道我将被裁,(我可是当过系统管理员的,曾有过超级用户的权限呢!)那公司的网络和服务器还不都悬啦?那公司得有多大风险和麻烦啊?

为了提防被裁人员从内部报复捣乱,公司的裁员计划历来都属于绝密等级。所以,不是我傻,而是公司太狡猾了。

从公司到我家,开车只需十几分钟。当初跳槽到这家公司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离我家近。可没想到这金融海啸(咱能说金融海啸是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吗?)把我这几乎不用通勤(commute)的舒服日子给搅黄了。真是世事难料啊。

我比往常提早了好几个小时进了家门。我养的那只德国黑背,大名coco, 惊喜地冲上来,围着我上蹿下跳。我抚摸着coco的脑袋,感慨地想,虽说世事难料,但有一事可以确定。即不管我变得多么落魄,coco对我的忠诚是绝不会变的。而我对coco呢?也绝不会像公司对待员工那样,取之如珠玉,弃之如敝屐。真没想到,公司和员工的关系还远远赶不上主人和狗的关系呢。

我走进了书房,从书架上抽出那本公司的员工手册,想找出点有关遣散费的规定。我总觉得用两个星期薪水打发我是太少了,少得不能再少了。我翻开第一页,看见上面赫然印着“Employment At-Will Statement”(自愿雇佣声明)。它下面一段的意思是说,公司和员工的雇佣关系是自愿(At-Will)的。员工可以在任何时候,不需任何理由,终结雇佣关系。同样,公司也可以在任何时候,不需任何理由,终结雇佣关系。

哦,敢情这美国公司和员工的关系就好比自由恋爱,无论哪一方不乐意了都可以拉倒,还不需任何理由。也就是说公司可以炒我,我也可以炒公司。这听着也算公平。可惜这次是公司炒了我,这滋味真不好受。如果是我炒了公司,那我可就爽多了。

如果我不乐意了,必须提前两个星期通知公司。如果公司不乐意了,可以立马炒我,但也得多给我两个星期薪水。这下儿也扯平了。看来这两个星期薪水是公司必须得给我的底线了,我是一点儿也没多拿成。

这时coco突然又冲向门口,欢乐地吠叫着。我知道这是LD(网上都尊称老婆叫领导吧)下班回家了。如果LD知道我被炒了鱿鱼,会是啥反应呢?

(六)

LD一进门,见我在家里,就问道,“今儿回来早啊,啥时候回来的?”。

我回答说:“三点钟不到就回来了。”

我眼瞅着LD的脸色立刻就由晴转阴了。“那么早回来,为什么不做饭?”。声音里透着不满。

我一声不吭地递上了那份离职通知书。LD满脸疑惑地看看我,飞快地读起来。LD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了。

“怎么回事?你快给我说清楚!”。LD急了。

我一五一十地向LD汇报了被炒鱿鱼的经过。

LD 听完,沉吟了一会儿,语气立刻明显温柔多了,关心地问我:“你感觉怎么样?心里难受吗?”。

我说我感觉被公司的这一突然闷棍打懵了,头嗡嗡的,心里堵的慌,需要时间缓一缓。但LD没挨闷棍,头脑还是非常清醒的,并且马上下达了两道命令。

晚饭后,一是要立刻申请失业救济金,二是要马上准备一份最新的简历,开始找工作。(唉,连歇都不让歇。我咋就害气管炎呢。)

可话说回来,还是LD英明。我们每年都要交不少的税。这其中就有失业保险金。因为咱从来没失业过,还没享受过不干活白拿钱的待遇。这次咱就名正言顺地享受一把,也不枉交了这么多年的税。事不宜迟,说干就干,早申请早拿钱,一天都别耽搁。

申请失业救济金?咱这可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啊。咋申请呀?

XDJM(兄弟姐妹)们,现在已经是互联网时代了,上帝保佑美国(God bless America)都已经变成上帝保佑互联网(God bless Internet)了。连看A片,买伟哥那样偷偷摸摸的事都可以用互联网搞定,申请失业救济这样正大光明的事情肯定都已经用互联网操作了。再说了,咱就是干网络这行的,弄个自己的失业救济申请还不是小菜一碟。

美国的失业救济是按州管理的。各州根据本州的情况制定发放金额的多少和时间长短。我的前公司在弗吉尼亚州,按规定我就必须在弗吉尼亚州申请。弗吉尼亚州是一周一申请,一周一发放。失业救济金直接打入申请人的银行帐户里。

3月27日,也就是在被炒的当晚,我在弗吉尼亚州就业署(Virginia Employment Commission)的网站上建立了自己的帐户。填了一大堆信息,回答了一大堆问题后,终于算是把申请搞完了。我知道我是肯定能拿到失业救济金的。但每周拿多少,能拿多少周,还得等弗吉尼亚州就业署批准以后的书面通知寄回来才能知道。

咱中国人从来都勤俭节约,善于积蓄,丰年想着灾年。早就准备着有这样的不时之需,所以压根儿也没指望靠失业救济金过日子。但这不领白不领的钱咱是一定要领的。

虽然这领失业救济金不是什么值得张扬的事,也没指望能拿多少钱。可任何事情的头一回,都让我有种新鲜感。申请完了,我心里头还一个劲儿地琢磨着,州里到底能给我多少钱呢?

(七)

我猜读者也都想知道这美国的失业救济金到底能发多少。你们的心情挺急,可我比你们还急。因为你们只是好奇,而我可是好奇加上等着拿真金白银去贴补家用呢。

但咱们现在还都不得不耐点儿心。在这金融海啸的当口,(我又拿金融海啸说事儿了。谁让金融海啸是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呢。)在大批失业人员都申请失业救济金的情况下,弗吉尼亚州就业署的工作量肯定会很大。我们得体谅那里的工作人员,得给他们时间来处理这海啸般的失业救济金申请潮。

我估摸着起码一个星期以后才会收到州就业署的正式书面答复。到那时,我一定会充分满足你们的好奇心,给你们一个完整的交待。

所谓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咱且按下这失业救济金不表,单说LD交代的第二项任务,重新求职。

LD 本来要求我在3月27日当晚完成两项任务的,可谁能想到光弄完申请失业救济金这一项任务,就已经折腾到半夜了。LD终于心疼我了,说:“明天和后天都是周末,就算你现在把简历写完,再发到网上,也没人看了。今儿就歇了吧。星期一上班以前发到网上就行了。”

我说:“好吧,歇了。咱不能累死自己。你放心吧!星期一上班以前,我一定搞一个漂亮的简历放到网上。”

其实我心里有数。我有一份我最新的简历就现成地存在公司的手提电脑里。只要拷贝一下就行了。公司的手提电脑下星期三才还呢,我有充裕的时间搞定这事儿。

因为我的前公司是为客户做项目的,它要拿员工的简历去搞项目投标。所以公司有个硬性规定,员工每次完成项目回来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更新自己的简历。把刚完成的项目中所用的技术和自己掌握的新技能都加到简历里面。然后放到公司内部的网站上。市场人员就从这里面挑选适用的简历去参与项目投标。

我平时特烦写简历。连更新自己简历的事也不乐意做。可公司的这个硬性规定这次还真帮了我一个大忙,省了我不少事。要不然从头儿写一份能全面反映你的技能和优点,能抓住猎头或雇主眼球的简历,还真是一件大费周章的事呢。那些奋斗在职场上的XDJM们肯定和我有同感。

但我没有把手提电脑里有我最新简历的事告诉LD,我得让她觉得我在百倍努力地工作着,在千方百计地完成她交代的第二项任务。记住了,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职场上,LD都喜欢勤勤恳恳,工作效率高的员工。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如果我家的LD知道我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了这么艰巨的任务,那她就会更心疼我,把我伺候得更舒服了。嘿嘿,这一招我屡试不爽。

“翠花儿,上酸菜!” 瞧!这热气腾腾的夜宵已经端上桌了。

话虽这么说,我可真没磨洋工。我利用周末,把简历和用得着的资料从公司的手提电脑里都拷贝到我的活动硬盘上,又对简历做了一番美化。

我来美国后换过几次工作,求过几次职。但那都是“骑驴找马”,边工作边求职。而这次是毛驴撂撅子把我掀下来了,摔个大屁墩儿不说,还得徒步去找马。都怨我没能在骑着驴的时候,居安思危,先把马找到。唉,真应该像当年背毛主席语录那样,把“chage before you have to.”(就翻成未雨绸缪吧),牢记在头脑里,融化在血液中,落实在行动上。

后悔是没有用的,还得面对现实。眼下这金融海啸时期,招人的工作岗位是寥寥无几。《华盛顿邮报》的星期天招聘版已从厚厚的一大摞缩水到只剩下薄薄一张纸了,还有一半是宣传广告。失业率却是几十年来最高的。僧多粥少,形势严峻啊!

一番折腾之后,在星期天的晚上,我把我的简历上传到北美的三大求职网站,Monstor, Dice 和CareerBuilder上。鱼饵已经放出去了,咱现在就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啦。

我知道简历放上去的头几天最重要。因为职业猎头们都盯着新上来的简历,若有合适的人选,他们会马上抓到手的。如果能有猎头来找我,这第一步就算迈出去了。

星期一的早上,我和LD的耳朵就都竖起来了,只盼着电话铃声快快响。

我心里默默地嘀咕着,这三大求职网站真有那么神奇吗?我足不出户,网络就真能把猎头们引到我这儿来吗?

(八)

“叮呤。。。” 早饭还没吃完,电话铃就响了。

平时我最讨厌接电话了,因为绝大多数都是推销产品的电话。而现在那电话铃简直就是悦耳的音乐,我只盼电话越多越好,而且每一个电话都是猎头或某某公司人事部打来的。

我赶紧跑进书房,一把抓起电话,又瞄了一眼写字台上的座钟,刚好8点半。对方是一位女士,她说她叫凯伦(Karen),是A公司(注:众所周知的原因,本文中公司名一律使用化名。)人事部的猎头。她刚在网上看到我的简历。他们公司现有一个项目需要我这样的人才,问我是否正在找工作,是否有兴趣去A公司工作。我回答说我是在找工作,也有兴趣去A公司工作。

她随便问了几个有关简历的问题之后,就问我要多少年薪。这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职场上流传着各种不同的策略和答法。我个人认为比较好的答法应该是反问她这个职位的薪水范围,如果她告诉了你,而且你能接受,你就可以说一个在这个范围之内的数。如果她不肯告诉你这个职位的薪水范围,你也可以告诉她你前一个工作的薪水,并加上一句,“我现在对薪水是很灵活的。”暗示对方你愿意在薪水问题上协商。

后来我才明白,如果我在不知薪水范围的情况下盲目地要高于这个职位预算的薪水,又不愿灵活地妥协,人事部的人就可以把我给毙了。后面的技术面试等步骤也就都谈不上了。这个简单的道理是我在跌了一个跟头之后才领悟到的。

但我当时是刚刚踏入金融海啸时期的求职市场,不知水深水浅。加上憋着一股子对前公司的气,想来个扭亏为盈,坏事变好事。于是就来了个狮子大开口,叫了个我自认为很高的数目。没想到她一口就答应了,接着就说11点会有人打电话面试我。我一下子就兴奋了,她怎么连价都不还呢?我难到还是要少了?

我对凯伦说我想先了解一下A公司的情况。可否把A公司的网址发到我的邮箱里。她回答说已经把A公司的网址按我简历上的地址发到我的邮箱了。哇,效率够高的!他们肯定急着用人。这下子让我撞着大运了。我如果能在第一天就找到工作,那可就创下一个吉尼斯记录啦。我还没听说谁能在这金融海啸时期只用一天就找到工作了呢。

我赶紧打开A公司的网站,飞快地浏览起来。我要在11点电话试之前尽可能多地掌握A公司的情况。看着看着,我的兴奋劲儿就慢慢凉下来了。这是几个从美国国防部退下来的老军官们(veterans)办的公司,专门承包国防部的项目。我猜测(可别说是我说的啊!)A公司老板的在职老战友就是他们在国防部里的内应,项目就是通过内部关系搞到的。

难怪凯伦眼都不眨就接受了我的要价呢。A公司肯定是拿到了国防部的项目,钱是大大地有的。可是我没有security clearance,根本不可能干他们的项目。完蛋了,这一下正打在我的死穴上。看来这吉尼斯记录是破不成了。

可我又不甘心自己就把自己给毙了。咱还得像歌词里唱的那样,“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哇!往前走,莫回头!” 就算是撞大运,也得先撞完了再说吧。

所以这11点钟的技术电话试还是如约进行了。是两个人用会议电话打进来的,其中一个是工程师,另一个是技术负责人。问题都很基本,我感觉回答得挺好。最后我告诉他们我没有security clearance。他们说这个问题由凯伦负责。他们不管人事,只管考查我技术上是否合格。

凯伦很快就打回了电话,说技术电话试的结果很好,她也知道了我没有security clearance的事。她告诉我,A公司要求所有加入公司的员工都要取得security clearance,因为公司绝大部分的项目是国防部的。人事部有一个很有经验的专办security clearance案子的先生。如果把我的基本情况让这位先生评估一下,就能知道是否可以往下进行。

接下来她只问了我两个问题。

问:“从哪个国家移民来的?”答:“中国大陆”。

问:“经常回去吗?”答:“一年或两年回去一次”。

凯伦说她会去咨询一下那个security clearance专家,然后给我个回复。

这时候我已经基本冷静下来了,对A公司不报什么希望了。因为我有过类似这样的经历。我前公司的人事部在了解了我的这种情况后,压根儿就没启动我的security clearance申办过程。我听说有些政府部门和大公司很慷慨,肯花钱为移民办security clearance。而像A公司这种小公司是不会花钱花人力去办一件没有把握的事的。

果然,拖了几天以后,凯伦来电话告诉我说,这个职位暂时关闭了(on hold)。我一听就明白了。第一次求职尝试就以充满希望的开头和令人失望的结尾结束了。

我得,“丢掉幻想,准备斗争”。在金融海啸期间,从失业到再就业的道路一定是崎岖不平的。

待续

(九)

时间过得好快呀,约好还手提电脑和手机的日子,星期三(4月1 日),说到就到了。咱爷们儿说话算话,说星期三还的东西绝不拖到星期四。但我的前公司就真的不怕我回去报复他们?

金融海啸肆虐以来,美国发生了多少起因裁员而引起的枪杀案了?我都记不住了,反正不少了。而且没人知道还要发生多少起呢!其中最轰动的要数加州硅谷的华裔吴京华了。他被裁员之后回公司枪杀了三位公司高管。到现在还没判呢。

如果我的前公司聪明点儿,以这些枪杀案为借鉴,把我当吴京华第二提防着,就不应该让我回去还手提电脑和手机了。这些旧玩艺儿才值几个钱?白送给我算了。干嘛还非得给我一次当吴京华的机会?

唉,还真没辙。他们算是看透我了,知道我没那个胆儿,所以才非让我再往公司跑一趟。可我还真不想跑这一趟。

其实,我并不是稀罕那两件东西。读者中是否有过被炒鱿鱼经历的?我还挺想和你们交流交流。你们被炒之后,还想回原公司去看看吗?如果你还想回去看看,和旧同事聊聊,那我可真佩服你了。你那是大人大量。我不知道是脸皮儿薄还是咋的,我打心眼儿里是再也不想踏进我前公司的门儿了。我觉得挺别扭的,老没面子了。如果见到以前的同事,让我说啥呀?我最受不了他们那种同情的眼光了。

所以,星期三那天,我就打算来个快去快回。除了交接设备的人,其他的人,我是一个都不想遇见。

上午十点整,我开车到了公司,像造访的客人一样来到前门。秘书放我进去后,我大步流星直奔库房。我把装手提电脑的背包和装手机的盒子往桌子上一放,对那个负责交接的前同事说,“点一点吧,看少什么东西没有。”

他赶忙上来跟我握了握手,说:“不用点了!我们都知道你的事了。你多保重啊!”

“谢谢,你也保重!”。我说罢,转身就往回走。

我刚出了门,就在走廊里遇见了那个曾参加过”沙漠盾牌“行动的老兵。他和我一块儿干过一个项目,相处得不错,还有点儿交情。

有一次他要带全家去佛罗里达迪斯尼游乐园玩儿一个礼拜。计划星期五出发,并已经订好了晚上7 点多钟的飞机。只等5点钟一下班,就拉上全家去飞机场了。可星期五下午的时候,他把一个软件升级的任务给搞砸了。一直忙到4 点钟也没找出毛病来。眼看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出发了,他可真急坏了。

因为我在那个服务器上做过初始软件安装,他就打手机给我,求我帮忙。我当时正在搞另外一个客户的项目,距离他很远。我就放下手头的事,远程登录到他正在鼓捣的那个服务器上,和他一起忙活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帮他找到了毛病。在5点钟之前把一切都恢复正常了。他可以按时出发,安心度假了。他高兴坏了,说了一大箩筐的感谢话。

我后来得知他在我背后和好几个人说过我的好话。我觉得帮他这个忙也值了,对他也心存好感。

这次不期而遇,我们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寒暄之后,他凝视着我,眼圈有点儿红,很有点儿兔死狐悲的味道。他说:“哥们儿,留个联系方式吧!”。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他的名片。他本想递给我,但一看名片上公司的地址和电话,眉头就皱了起来。“哼,这名片还能用几天?”他掏出笔,在名片的背面写起来。

“这是我个人的电话和email,保持联系。”接着又说:“我还在坐板凳,没有项目可做。我有一个预感,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呵,和我前些日子想的一样。也难怪,没有老鼠可抓的时候,猫儿们的预感是一样的。可想而知,我被裁员的事对他的心理压力有多大。

我接过名片,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也是安慰我自己,说:“中国有句俗话,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 (God bless blind sparrow)。更何况咱们还不瞎!咱们有技术有力气,到哪都能干活挣钱吃饭。”

他说:“我真希望我也能像你一样乐观。但我不能和你比,我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

他说的是实话。我知道他家中有四个嗷嗷待哺,都还不满十岁的孩子。他老婆在家带孩子,全家就指着他一个人挣钱养活。而我的孩子早就翅膀硬了,飞得远远的了,剩下我和LD守着一个空巢。

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我看着他,突然从嘴里冒出一句现在很时髦的话:“但愿奥巴马能带领我们走出这次危机。” 他耸耸肩,不置可否地说:”但愿吧。“ 仍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和我握手道别了。

我像离开传染病区一样,急匆匆地离开了前公司的办公楼,开车回家了。

好了,终于结束了。我不用再回到那个让我走麦城的地方去了。

这不愉快的一页翻过去后,我还要面对新的未来呢。我还等着那不领白不领的失业救济金呢。

咦,这弗吉尼亚州就业署的书面通知书也该来了吧?

(十)

果然像我所预料的那样,弗吉尼亚州就业署的书面通知书在我填完申请的一周后收到了。

当LD打开来信的时候,我着急地问她,“州

图文资讯
广告赞助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