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死海——腾格里沙漠

1970年，夏初，兰州军区皮定均司令员来到驻扎腾格里沙漠边缘、宁夏黄河河套地区的六十二师，对师长马学俊说：“不能只往好处想。这里的大沙漠到底能不能通过，要试验！”这里的沙漠人称死海。

一、有史以来还未曾有人穿越过它

皮司令员说，我查阅资料，访问死海周围的老人。不论文字的还是口头的，都证明那里的确是个死海。

当地老人说，那里黄沙漫漫，不见青天，沙丘冒烟，当年唐兵百万，误进死海，被火龙一口吞下。

这是传说和演义。但近代的事当地老人们却是目睹的：临解放时马鸿奎匪军逃进去，一个也没出来。

二、死海真的不能穿越吗？要试验，结论要放在自己亲自试验之后

皮司令员要求挑选两个连队，每个连队配备二十几匹骆驼，开头几天的食品饮水由战士和骆驼队带，以后由空军派直升飞机配合，每个连队带“大八一”、“小八一”电台各一部，一个连队从死海中央部位穿过去，一个连队靠右边二分之一的位置上穿过去。这个任务，既重要、又艰苦。皮司令员是一位责任心很强、要求严、讲实效的首长，我们必须亲自掌握情况，及时准确报告，否则是受指责的。

我们师领导研究决定，一八六团七连和九连，执行这个光荣任务，七连取中，九连靠右。

当时，骆驼正脱毛，浑身光溜溜的，老乡说，这个时候的骆驼不能用。师长把这种情况汇报给皮司令员，他说：“不能等骆驼长出新毛。可以负重少点，每头驮200斤。实在不行，死几头就死几头。”他的决心下了，是不会做更改的。

连队开始动员。年轻人本来富于冒险精神，而那时“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口号正是最响亮的时候，干部战士情绪很高，一致表示坚决完成任务。但也有“熊”的，一个医助，叫他跟随九连行动，他说：“这不是明明叫我送死吗？我坚决不去。”团党委讨论决定报师批准，被撤职。有软体孬种，也有铮铮硬汉。规定每个连队由一个团干带队，团副参谋长说：“我算不算团干，要是算，我带九连。”送走两个连队，皮司令员回兰州，在兰州用电话指挥，师长随时控制和汇报两个连队向死海进军的情形。

头一天，死海给七连一个下马威，暴风雨一口气延续了四个小时，气温突然下降。七连搏斗了四个小时。师长向皮司令员报告后，他说：兰州是一片晴空，而那里却是另一幅景象，他对着窗外的万里长空遥想战士们向冷雨横风搏斗的景象。七连有报告：发现两具骆驼骨骸。

接着，又传来九连所遇到的情景：九连在沙海里看到一头狼，歪着头站在黄沙上。这样一个“死”地居然有活物，即使是狼，也叫人振奋。战士们拥上去，它不跑，仍把脸歪向战士们，似在顾盼。战士们走得更近了，它还是不跑。战士们走到它的近旁，用手指捅了一下。“噗”地一个洞。它早就死了！就那样带着顾盼的表情死了，脚埋进沙里，沙漠的高温、干燥很快蒸发掉它身上的水份，它落成那副模样。

其实，七连看到两具体骆驼尸骨和九连看到“活”狼的地方，距离沙漠中心是等距离。以沙漠中心为圆心，以中心至骆驼或至狼的距离为半径画圆，这个圆的轨迹或者可以称之为死亡线。而狼、狗、黄羊，为什么要进入沙漠，可能是为了逃避危险，危险是避开了，最后葬身沙海。穿过这圈死亡线，就再也看不到这类触目惊人的景象了。

三、七连和九连到达了死亡线

果然发生了意外，师长向皮司令员报告，七连发生了一个重病号。他立即对秘书说：“命令空军，派直升飞机把重病号接出来，直接送医院。一个人也不能死！”

九连在细培偌尔准备宿营。

这是一片洼池，长满了芦苇和杂草。战士们还没放下背包，远外传来轰隆隆的响声。“敌机”来侦察了。

“隐蔽！”九连长一声命令，全连敏捷地钻进草丛。

“敌机”兜着圈子拍照、侦察。此时，草丛里，也响起“嗡嗡”声，像大蚂蚁样的蚁子一团一团地扑向每个战士。奇怪，没有生命的死海里却有蚊子，而且那样大、那样厉害！就在“敌机”转了几个圈的时间里，每个战士所有裸露的部位全部被蚊子覆盖了，为了不致暴露，他们又不能动，硬挺着。不多时，脸、脖子、手、脚、腕就起了一片片疙瘩。“敌机”还在盘旋。“敌机”从1500米降到500米，从500米降到300米，仍没发现“目标”，这才飞走了。战士们爬出草丛，一个个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脸全都肿了。

在灯光下，皮司令员拿着放大镜，看空军送来的侦察照片。他寻找着人影，没有。他在电话上告诉我说，这个连隐蔽很好，应表扬。

两个连队都遇到了共同的棘手问题：在沙漠上搭不起灶。

九连连续几天行军，炊事班想煮一锅绿豆汤给大家喝泻泻火。

宿营后，他们在潮湿的沙土里开灶。火点着几分钟，灶塌了，锅翻水倒，火也灭了，再挖，又塌陷时，炊事员罗义民、王庆才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双手提着行军锅的提环，。手立即烫得起了泡。“这不行！”炊事班长喊起来。“争取时间，保证部队前进，快烧！”一锅绿豆汤煮好了，两个战士的手烫烂了。

两个连队都逼近了死海的核心部位，人称它为“禁区”。

九连进入了1342高地。百米高的沙丘座座相连，横在眼前。

这便是禁区了。它的第一个特点是热。手榴弹密封的腊晒化了，带的蜡烛化成了油浆，雨衣晒得起了泡，骆驼热得张着嘴吐白沫，解放鞋也烫得变了形，脚上烫出泡。拿出温度计一量，气温摄氏45度，地温摄氏68度。

二班战士薄云正已昏过去两次了，同志们劝他把背包放在骆驼上，他说啥也不肯，同志们让他骑骆驼，他坚决不干，他又爬过百米沙丘，第三次昏过去，副指导员赵水西把他背起来，继续前进。

“禁区”沙峰高陡，70多度的沙坡，走路膝盖碰着沙子，骆驼驮子不时掉下来。滚到沙丘底下，每掉一次，百十斤重的麻袋，要一人背三人推，才能爬上坡顶。下了坡，又是蜂窝样的沙坑。出了坑，又是坡。一个晚上骆驼驮子掉下去十多次，战士们背了十多次。“禁区”的夜晚像个冰窖，从白天的摄氏45度降到摄氏6度。经过一天一夜连续行军，他们连续通过了90里大沙丘，闯过了“禁区”。

走死海正中穿过的七连无法像九连那样搞连续急行军。他们在禁区里搏斗了整整四天。他们发生了一个小时倒下去六个战士的现象，发生了断水。直升飞机送去的水，一人一天只有一壶水。进入禁区，经过一天行军，水已用尽，没有水源，干渴一夜，次日继续行军，在地图上确定的某坐标点上按预订计划演习防空，因为气象的原因，飞机迟到两个小时，他们蹲在沙坑里，头戴草帽“蒸”了两个小时。飞机终于出现在冒火的沙漠上空，拍了照片走了他们又继续行军，于是下一个小时连着昏倒六个战士。皮司令员接到汇报后，在电话里对我说，让病号骑上骆驼，继续前进！

空军又送来了刚刚洗印出来的七连的照片，皮司令员在照片上寻找着人影，还是没有。照片上布满蜂窝状的坑。连骆驼的影子也没有。一百几十人，二十几头骆驼，全都钻到漫漫黄沙下面去了。

奇迹发生了！就在一个小时连续倒下六个战士的那天傍晚，七连找到了水。

沙漠的低洼处有几茎芦苇，芦苇底下有一小片水，只有那可怜巴巴的一小片，二三指深，上面漂浮着蚊子，大家看到水，非常高兴。正是那可怜巴巴的小水泡子使这个连队恢复了元气。那水，事后回想起来就要呕吐，但当时却是香甜香甜的，是世界上最滋润心脾的甘露。

四天，漫长的四天，在七连战士的脚板下踏过去了。七连向师和军区党委直接拍发电报：我们已经胜利通过沙漠禁区。

皮司令员代表军区党委给七连发了贺电！

祝贺七连通过沙漠无人区。

这就是战争！流血的战争和模拟的战争。

一八六团七连、九连269人，七连行程374公里，九连行程266公里，七连历时19天，九连历时16天，打破了死海不可逾越的神话。

当师派车把两个连队接回来。皮司令员亲自去迎接他的雄鹰，与干、战握手说，你们辛苦了，圆满地完成了任务。祝贺你们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