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裕国，他说我是这个“裕”，有衣服有粮食。但人们给他一块宝二爷脖子上挂的石头，就觉得很美他了。

这小子是一个才子。谁敢不承认呢。笛子、象棋、乒乓球，三项冠军，名噪全场。照理说定当招蜂惹蝶，引无数小女子竞青睐。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居然没有一个小姑奶奶用眼睛乜一乜他。

这小子同时是一个混子。不仅不修边幅，邋遢成性，生活上也是稀里糊涂，朝不保夕的主儿。常常到食堂改善伙食的时候，他跑出来借钱票买红烧肉吃。

1966年年尾，我们到北京上访，于敦升不知什么原因把他也带来了。这样我与之有了近距离的接触。

他跟我说，我不缺钱花。我有四个爹三个妈。他的智商可谓不是不高，但如此坦言，倒是让我对其智商可商了。我风闻他父母的婚姻状况很丰富多彩，但绝未想到爹多妈多也是值当炫耀的事。牛崽！

在沈阳时他领我去了在皇姑的一处家，那里住着他的生母，他妈妈见他来了挺高兴的。屋子的墙壁上挂有几帧镜框，里面镶嵌着蝴蝶标本，很美丽的，故今仍记得。他说不久前他妈妈生病，是他跟曾在二队的小丁，一个司令员的儿子的母亲说了，人家用轿车送他妈妈去的医大。这在当时是很了不起的风光之事。牛崽!

张先生是为爱而来农场的。他在沈时和下到五道岭的丹之兄是好哥们，他相中了丹却没有提出来，丹下乡了，他便急匆匆地追来了。不曾想，一片丹心向阳开。丹心有属，他唯有空自站在红岩上高唱红梅花儿开了。

又过了多少年，我在去山海关的火车上见到了他，他和我讲了他与夏小姐拍拖的事儿。他说，她小，不懂事的，那些事，我都原谅了她。我很钦佩张先生的超凡大度。

后来我到中学，学校里正缺地理老师，我突然想到这张先生不是念过大学读的地理系么。正巧一次见到了他，我说你来学校做老师吧，他说这些个大学漏子，自己没上过大学，怎能培养出上大学的人呢。即使有个别上去了，也是人家自己努力的结果。一席话把我噎住了。我说，你来教地理吧，他说我那时候连航拍都学了，他大约怕我不懂，比划着说，坐飞机上拍照地面……那时候，农场的许多牛客似都有着说不清的狂傲资本的。他读的是大连辽师的地理系。可他因何下来，一向讳莫如深，别人也懒得探究。

再过些日子传说他调走了，调去了江西，他姐姐处。待我调去南方回农场消假时又听说他调回来了。怎么会是这样呢？不胫而走的消息告诉我，说是他所在的那家电厂清理文革中靠关系进去的人，他恰在此列。我见到他时，他说他找到李希普，当时的场长。李说，那就回来吧。张先生也是场星啊。牛崽!

又一次是在农场新落成的俱乐部里见到他，在于洪达手下正急头白脸地教训一个小女子下象棋。这可是他的强项。我记起了他曾跟我说的有个什么地方的高手，一个老头，背着装象棋的口袋千里迢迢寻到他沈城的家里下棋。哪里料到象棋大师也下乡干革命啊。

这些年里在农场始终没见到他，关于他的传闻还是不绝于耳。

他的女儿了不得啦，大会计师啦，张是某某宾馆的常客啦，兴城疗养院的常住啦……牛崽加牛崽!

敦升告诉我说，2008年他见到他了。唉，变化大了，当年的“三快”人物，一样也不快了。说话慢吞吞的，思维很迟钝……

廉颇老矣，乒乓还能玩得动乎？老牛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