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传和妻子赵西凤的幸福生活 我们已经是第三次接到李长传的邀请电话了，要我们去他那里玩。我们认识老李仅仅才半个多月。老李是汶南镇朝阳煤矿计生办主任，年轻时爱好文学，不久前在当地偶尔看到我们编辑出版的一期《新泰文化》，不胜惊喜，就专程到编辑部拜访，索要近期出版的刊物，临走时，说星期天来车接我们去他老家玩玩，我们虽然答应了，但都没当真，他却当真了，一而再再而三地约我们，前两次我们都婉言谢绝了。我们编辑们家庭经济条件虽然都还算不错，但是彼此间请酒，总要掂量再三，常常是在互相间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情况下，才狠狠心请次酒，老李呢，一是我们才认识不久，且无求于我们；二是他生活在偏僻乡镇，生活未必多么富裕，一旦我们大队人马去了，几百元的花费是少不了的，我们既受之有愧，也于心不忍。哪知他如此恳切，如此好友，第三次邀请时，说是买了一条狗，妻子已经煮好了，如果我们不去，他既和妻子无法交代，也觉得我们太看不起他了。我们就只好去了。

　　老李家住汶南镇柳沟村，和蒙阴搭界，解放初还归蒙阴，六十年代才划归新泰，听老李这么介绍，我们就说来到老区了。老李先带我们观看了村北的龙泉寺，据碑文记载，该寺始建于唐朝。原来的古迹，文革时都破坏了，现在看到的都是新修的。往南十几米处，由一个大土坑，老李说：这里就是龙泉。我小时候泉眼还冒水，终年不干，文革开始，不知是断了龙脉还是断了水脉，突然干涸了，只在每年的夏天存点雨水。龙泉有个传说，说是有一年干旱，庄稼眼看就要枯死了，观音菩萨云游到这里，看到老百姓生活艰难，就大发慈悲，请东海龙王引来东海之水，便有了这个龙泉，从此我们这个地方的老百姓就再无干旱之忧了。我们一路说着文革对中国五千年文明的折腾、破坏，就到了老李家，一座很普通的农家小院。

　　老李其貌不扬，个矮体胖，见到他媳妇，给我们的第一感觉是，这是一对很不般配的夫妻。媳妇个头高挑，面色红润，五官秀美，双眼皮，大眼睛，既透着无限的柔媚，也氤氲着贤妻良母型的那种温厚和贤淑，虽年近五十，却风韵犹在。同去的老夏一见，不仅脱口而出：深山出俊鸟！我立刻纠正说：俊鸟再俊也是只鸟，守着弟妹，你就不会说深山出美女吗？见我们夸赞，老李自是高兴，自嘲说：朋友们谁来见了她，都说她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不过俺媳妇却不这么想，她偷偷对我说，插在牛粪上才旺相呢！见我们打趣，老李媳妇脸上飘起一层红晕，颔首温婉地说：你们夸呗，俺一个农村妇女，又没文化，还能好到哪里去？打完招呼，就径自默默地到一边忙活饭菜去了，一会儿就将一盘盘菜肴端了上了桌，不仅有狗肉，还有鸡啊鸭鱼啊红绕肉啊炸耦合啊等等，摆了满满一桌，老李介绍说：我媳妇同样等你们很久了，昨天听说你们说准了要来，比我还高兴，从昨天下午就开始忙活，煮啊炸啊，今天天没亮就又起床了，一直忙到现在。她是打火烧卖火烧的，今天买卖也停了。这些菜都是她亲手做的。无论我的什么朋友来，她都是这样，比我还热心。

　　来的时候，我们都对老李的好友很感慨，现在，我们又感慨起老李媳妇了。我们城里人的主妇，多半都是鸡蛋里算出骨头的主，她一个农村妇女，又是一个打火烧的，每天起早贪黑，无非挣个三核桃俩枣的辛苦钱，怎么会如此情愿又如此热心地接待我们？

　　开始喝酒，我们一致要求老李媳妇上来一块坐，老李媳妇不肯，说还要给我们包水饺。这样，我们就开始大吃大喝，老李媳妇就在一旁默默地给我们包水饺。我们既惊叹老李媳妇的漂亮，更赞叹老李媳妇的贤惠，所以，喝着酒，话题就自然而然转移到了老李媳妇的身上，老李就饱含深情和敬意地说起了他的媳妇--赵西凤。

　　我和妻子的结合，当时是我岳父提出来的。我父亲与我岳父是抗日战争时期的老战友，岳父在病危期间，向前去看望他的公社徐文书提出了一项特殊要求，让刚满十八岁、还不到登记结婚年龄的女儿与我登记结婚，徐文书向公社领导汇报情况后，公社领导很重视，鉴于岳父是老革命，又在病危之际，就破例同意了。那时，妻子比现在漂亮，一时轰动了全村，都说老赵家真是瞎眼了，怎么把花朵般的姑娘嫁给了老李家那个丑小子？！后来我也问过她怎么会同意嫁给我，她说：我从小就听老人的话，老人怎么说怎么是，只要打发老人高兴就行。再说，那时我还小，就等于还没怎么懂事就成亲了，哪还会计较丑俊！还有，我觉得你这个人长相虽然很一般，但忠厚实在，跟着你心里踏实。从结婚到现在，妻子勤俭持家，孝敬父母，相夫教子，一赴实心和我过日子。我在镇政府工作期间，我们一家住在机关宿舍，她起早晚睡蒸包子，骑着自行车到政府、企业门口叫卖，有人就笑话说：老李的媳妇，长得这么漂亮，老李又是机关人员，在这里叫卖，怎么张得开口？我听了，就劝她说：你要难为情，就别去卖了。她说：咱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光靠你那点工资怎么行？再说，咱是靠劳动挣钱，挣得光荣，花得踏实，又不是偷来的抢来的，他们有嘴说就是了，我可不在乎。妻子对老人更是没说的。妻子进俺李家门20多年了，从没和我父母拌过嘴，吵过架。父母65岁那年，也就是1998年，妻子与我哥嫂商量，"强行"分了父母的地，不让父母下地干活了，生活由我们两家共同承担，这在农村是很少见的。2000年，父亲耳聋驼背，行动不便，母亲瘫痪在床，不能自理，妻子又与嫂子商量，由我们两家轮流侍候。这样，为了老人，我们就从机关搬回了老家，她一边照顾父母，一边又干起了火烧、烧饼买卖。妻子常说，老人拉扯我们长大不容易，无论什么情况下也不能慢待了老人。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但妻子做到了，她每天为父母洗衣做饭，拿药治病，为母亲梳头洗脸，端屎端尿，从不嫌弃，还尽可能地给老人以精神安慰。2006年，国家颁发给我父亲一枚纪念抗日战争六十周年金质纪念章，妻子把它当宝贝一样收藏着，凡有亲戚朋友来我家，她总是当着老人的面拿出来让人观看，说她这辈子最自豪的事情就是嫁给了一个老革命家庭。妻子对老人一生的认可和赞扬，每每让老人喜乐开怀。我有三个姐姐，一个妹妹，妻子与她们相处都很好。她们对我妻子孝敬老人的行为都很感动，说我找了个好媳妇。街坊邻居也都说她不像个儿媳妇，倒像个亲闺女。村里那些不孝敬的妇女，张口会骂公婆老不死的，妻子的想法却相反。譬如逢年过节，邻里同族的人都来给父母拜年，妻子就会对我说：有老人就是好，过年过节特别热闹，如果没有咱爹咱娘，哪有这么多人来咱家？在伺候好父母的同时，一年四季，家里的，地里的，都是她一手支撑，无论风霜雨雪，从不闲着，每天都是凌晨两点起床，拿着黑夜当白天，每年都能挣到一万多元的汗水钱，使我家经济越来越宽裕。我常常觉得对不起妻子，有时，夜里我俩躺在床上，我就说：你嫁给谁都比嫁给我强，跟我受一辈子苦，真是屈了你！她却笑着说：我一点也不苦。你看咱父母健在，儿女双全，你为人正直，不图官，不贪钱，到哪里我也放心，家庭经济条件，咱不用和人家比，咱吃穿有余就行了，只要一家人能这样安安稳稳和和睦睦地生活下去，我一辈子也就知足了。下辈子，我们还做两口子。

　　在工作上，妻子也是我的贤内助。1999年春天，汶南镇党委让我到颜庄村挂职党支部书记，工作半年就因为该村计划生育超生和漏报，被免去了职务，并停止了工作。当时，我想不通。认为到任时间不长，又是跨村，一时不了解情况，出点问题，在所难免，对我处理太重了，并与上级领导理论。妻子却批评我说：你在颜庄干一天，就得负一天的责任，出了大小的事，找你都对，何况计划生育是大事，你大事不抓好，处理你就对了。别想不开，这个事就当是一块石头绊了你一下，往后再走路就小心了。暂时不给你安排工作也不要紧，咱俩烙火烧、烙锅饼，家里外头我还忙不过来呢。我听了妻子的劝慰，心情才平静下来，就跟着妻子烙火烧、烙锅饼。三个月后，我被安排到镇配件厂工作，思想再没背包袱，一直服从领导，认真工作。熟悉我的人都说我像换了个人一样。直到现在我任朝阳矿计生办主任，妻子还时常给我敲警钟说：让你又负责计划生育工作，是领导对你的信任。你一定要心里有数，从哪跌倒，从哪爬起来，千万干好。妻子对我工作的支持，连矿上的人也无不知晓，无不称赞。去年，为庆祝改革开放三十周年和喜迎国庆五十九周年，矿领导责成我编导了一台综合文艺演出，其中包括计划生育方面的内容。为鼓励我把节目演好，妻子放弃了一天五、六十元的收入，骑着自行车到矿上为我们的演出鼓掌加油。计划生育节目中，有我扮演的一个老太太角色，演完后，我刚走回后台，就看到妻子站在一侧很满意地看着我，当时，我也不知为什么，眼泪就哗哗地下来了。单位领导目睹了这一幕，深为感动，集团工会主席王繁华风趣地说：你们俩真实夫唱妇随啊！接着，握住妻子的手说：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但是，当王主席提出要派车送我们两口子回家时，妻子却谢绝了。我们骑自行车回到家已经是半夜了。我问妻子怎么不愿坐矿上的车回来，妻子说：咱一个老百姓，凭什么要单位的车送？做人该守什么本分就守什么本分。

　　我妻子还是个热心肠的人，四邻八舍，庄里庄亲，无论听到或看到谁家有困难，总要去帮人家一把。一次，妻子推着小车在村里卖火烧，听说村民逯遵一突发急病，要去医院，但家里无钱，他妻子愁的直哭。妻子把火烧车舍在大街上，立即回家将准备给儿子交学费的200元钱，递到病人妻子手里，说是治病要紧，先拿去用。在场的人，对妻子的这一举动很感动，纷纷回家拿钱相助，一位67岁的老大娘（村民尹继样的老伴）也赶忙回到到家里，拿出了200元，不一回就凑起了1000余元，使病人得以住院，得到了及时的治疗。出院后，病人亲属再三感谢我妻等，说是多亏了街坊邻居。

　　村民薛运光，2007年外出打工，在胶州湾填海工地上不幸遇难，妻子催我到矿上请了假，与遇难家属一起，去胶州湾处理死者后事。出丧那天，她在死者的家中，冒着烈日，主动当起了"灶头军"。烧茶、炒菜、做饭，侍候死者亲朋，热得就像掉进水里刚捞上来的人一样。在农村，白公事外姓人一般不介入。一是不像喜事那样吉利，二是不愿受那个累，女人更不参与。我妻子的这种行为，在俺村里是很少见的，得到了众人很高的评价，死者的妻子烧了"七纸"后，带着东西感谢我妻，妻子却对她说：咱街坊邻居的，有事就是图个照应，你不要拿着当回事。硬是将东西退了回去。

　　去年冬天，我家处理了一亩多地的树林，有位尹姓老大娘，说：今年炭贵，没买，买了一个烧柴禾的炉子。妻子听后，便将木头贩子撇下的树枝，给了这位老大娘，并帮她用小铁车，一车车的送到她家。

　　去年汶川大地震，我和妻子一边看电视，一边都流泪。我和妻子商量说：我是一名党员，党培养我这么多年，现在国家有难，百姓遭殃，我想缴纳300元特殊党费，支援灾区。妻子不仅很赞同我的做法，还把平时卖火烧积攒的200元零票拿出来，递到我手里说：交500吧。我虽然不是党员，也该表达一点心意。咱节省点就省出来了，灾区比咱更急需。矿上组织捐款时，你别忘了再捐点。

　　开始，我们边吃喝边听老李介绍，说到最后时，我发现我们不仅早已不约而同地放下了筷子，我和文友们也都眼泪婆娑了。我们都被感动了。赵西凤，她实在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农家妇女啊！我说：我妻子是个退休职工，每月900多元工资，但面对汶川大地震，我妻子没做到，当时还抱怨说：当官的有钱，行政事业人员工资高，要他们去捐款救灾吧！说完，我又问在座的各位，各位都自愧不如地坦言：他们的妻子也都没做到。开始喝酒时，我们不过是礼节性地让了让老李媳妇一块坐，现在我们都恭敬地站了起来让老李媳妇来坐。这时，老李媳妇也包完水饺了，就洗把手过来坐下，抱怨老李说：这不都是很平常的事吗？你的这些朋友好不容易来一会，你和人家啰嗦这些事干啥？老李立刻点头说：可不，跑题了，来，来，喝酒，喝酒。老李有一儿一女，女儿出嫁了，儿子在家。开始喝酒时，我们也让他一块坐，他也不肯，走出屋，坐在天井里看书去了。现在，我们已经喝到下午一点多了，就又想起他来，叫他来坐。他起身站了站，说：我不饿，不用管我，就又坐下看书。我们向老李夸奖他儿子很懂事，老李说儿子在城里上初中，学习也不错，将来考大学应该是有希望的。说起儿子，两人脸上都流露着一种满足和自豪。

　　吃完饭，我们向老李媳妇致谢说：没想到你们这么破费，要是早知道，我们就不来了。再说你又这么忙，耽误你一天的生意了。老李媳妇说：看这是说得哪里的话。老李热朋友，只要他高兴就行。钱算什么？花了再挣就是了，一年365天，我也不在乎这一天。

　　老李媳妇的好友好客，我们同样领教了。

　　来的时候，看到那个曾经喷涌过多少年代现在已经干涸了的龙泉，我就想，怎么会在十年浩劫时突然干涸了？现在我明白，那个龙泉并没有干涸，它还在最底层老百姓的心底里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