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下的时候窗外下着雨,清晨的昏暗还完全没有离去的意思,纽约的天被黑夜压着透不过气来凌晨四点的时候我做了一碗泡面,因为几天以后就要踏上回去的旅程,而架子上还堆着三个礼拜前买的食物,把它们打扫干净的欲望成了这些日子我的沉重负担醒来的时候雨还在徘徊,稀稀拉拉地扰得人不宁,四下里黑暗笼罩,好像时间在这个节骨眼上停下了,看了一眼表,知道时针几乎转了一圈 怪就怪那冬天的雨太多情,也怪纽约州的云不给面子 好在日历又可以翻开一页,数日子离开的日子也所剩无几。如果明天让我离开，我会毫不犹豫地跳上飞机。不是因为我厌倦了美国这样的国家,也不是我厌倦了哗啦啦的瀑布,我厌倦了旅行,我厌倦了四下无人的感觉.只在这里得过且过的日子并不能让人满意 感恩节的时候在师爷家聚会,八十岁的人了师爷仍然精神饱满,他那如中世纪教堂般华丽与古老的大宅在烛光中昏昏欲睡. 师爷说, 并不是理论不好,但是理论之路充满荆棘,这不是他的原话,他的意思是: 你们前面的路是未知数, 摆在你们面前的选择是为了生存而妥协,或者在前迫之下妥协这是一个金融泡沫几乎马上要破开的社会,这是一个学术研究逐渐被商业运作取替的年代, 这是一个老去到再没有梦想的世界一切都在于我们的选择, 选择了容易的正道,前途是一片光明乐土, 而荆棘的盘山小路, 摆在面前的将是因为不妥协而被时代淘汰.字字中肯,字字都是生活经历而来 而我已经完全意识到现在的自己不合时宜的致命缺点: 我做不下去自己不愿意做下去的事情，但我又做不好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就像我之前为什么故意不去生物系工作, 因为我不喜欢实验科学在没有理论的情况下,好像没头苍蝇一样的胡乱尝试就好像我今天不愿意去上算法的课, 因为我不喜欢现在教的随机算法,或者"几率"这种东西整个的概念. 就是口味上的不同,我宁愿去探讨一些完全没有现实价值的东西的对与错,也不情愿去承认事实中一切对错都被所谓的"几率"决定. 实验带给我们对宇宙的所有了解,工程带给我们生活的社会,但是我喜欢抛弃这一切的理论这里你可以抛弃实验失败带来的沮丧,也可以不用考虑工程上可能出现的误差,一切都是完美的,一切都如艺术般雕琢,如梦境般虚幻. 另外, 可以让我满足自己小小的虚荣心。 在被问及"您在哪儿谋职？”这样的问题时候，可以说， 哦，我是个逻辑学家，或者说，哦，我是搞数学的。 而不是，哦，我是个房地产经销商，或者，哦，我在银行当出纳。 我是说，并不是我对什么行业有那里微薄的偏见，我是说，甘地和政府都是人，但是甘地是甘地，政府永远也成不了；舒伯特写下小夜曲，却在贫困中死去；bob marley在咽气以前拉着年幼的儿子ziggy说 "money can't buy life"。而我可以听小楠说， 她的同事知道她有个搞逻辑的男朋友时说“他一定疯了”的时候，感觉一点小小的欣喜。 但我又不得不承认我没有搞逻辑的天分，小楠说，“没关系，你只要变得更强就好了”，但是在这里没有神奇的药水让你瞬间变成天才。数学的发展，靠的是某个天才在种种机缘巧合下创造出举世无双的思想，然后让后面大部分的追求者沿着他开创的道路走下去；我曾认为自己如果不断努力便能成为那些追求者中的一员，但那也需要过人的天赋与创造性而正是我缺乏的。在目前，掐指算着自己离去的日子尽头不远的时候，我能做的就是按部就班得走下去并等待真正考验的来临，就是再度过下一个黎明，然后朝着未知的黑暗迈出下一步，收拾行李，也许今后的自己会出现在另外的岗位上，但是在这里的回忆，也将永远会是美好的一瞬。 雷蒙德.卡佛的小说<大教堂>里,瞎子让主人公闭着眼睛画出心中想像的大教堂的模样,他闭着眼睛竭尽全力去想像那通过上百年由无数人搭建的教堂,竟无话可说.因为总自诩欣赏艺术，于是常问自己艺术是什么：能给出的答案就是艺术蕴藏在声命中，而我们正试图把整个生命本身变成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