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时节别老侯

　　老侯踏着料峭的春寒而来，而在花开时节，悄然归去。这所美丽的监狱里的囚徒们，可能早已忘记了来去匆匆的老侯，但我却时时记起。萍水相逢本都是他乡之客，但我与老侯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两薄酒醉老侯

　　老侯所接的3号监室，是最难弄的，半年换了8个看护，老侯哪里知道等待他的是这样的命运。然而，留着平头的老侯显得很有信心，俗话说，没两下子敢留平头吗。

　　又到了周末，囚徒们如出笼的鸟四散，不到半刻钟，只剩下这美丽的监狱，默默的矗立在夕阳下。慢步于林荫道，迎面走来了拿羽毛球拍的老侯。“打球去，老李？”“哦,哦。”可惜羽毛球馆不许穿皮鞋的进入，理由是皮鞋会把球场橡皮踩出印记。真他妈的，到这里，我近来发现我明显爱暴粗口。那就在外面打呗，老侯虽然球技平平，但有的是激情，上窜下跳，身手敏捷，倒像我比他大三岁。夕阳西下，老侯来了兴致，提议出去逛逛，我当然同意。食其味，观其俗，我之愿也。可一出去，我就后悔了；没想到老侯兴致那么高，穿大街钻小巷，足足逛了2个小时。好在老侯也有累得时候，更主要是饿了。哈哈，我终于有表现的机会了。“走，我认识一家餐馆，不大，整洁，价钱公道，菜也不错。”当然，我没告诉老侯，其实老板娘也不错，有北方女子的身材，南方女子的文静。设想，象咱这样漂泊之人，在春日的黄昏，酌一壶老酒，点一盘可口的小菜，耳边絮语着这中原的俚语，心中遥想着万里之外的亲人，也许，这正是我2011年的写真。然而，老侯不知，但这不妨碍老侯的酒兴。我先要了半斤酒，出门在外，微醺即可，不能沉醉。但老侯豪言要一人一瓶；二两之后，老侯就觉头晕，总是说酒不好，上头，然后，开始给老板敬烟。此时，我觉得老侯真是多了。我要付帐，老侯坚决不同意。他说，你太不了解河南人了。扭不过他，只好让他付。第二天，老侯一大早就匆匆赶回周口去了，临行还不忘说了一句：“老李，我昨晚喝飘了。”

　　老侯豪气冲云天

　　紧张、压抑，是这里的主色调，两周不休息，终于盼来了双休。 这期间，老孟介绍来了老崔，老崔瘦削而干练，一看就是老江湖。办公室小王提议打篮球，大家立刻赞同。我、老孟、老崔、老侯、小王，再临时凑了个人，打起了小半场。老孟身手敏捷，小王弹跳出众，我负责看老崔，老侯虽然全力以赴，但投篮太差，偶尔三分外的神奇一投，大家就一起鼓掌。

　　晚上自然要小聚，老孟牵头，找了家叫红辣椒的餐馆。老孟属于大众情人型的，热情、人缘好、干什么都有一手。席间，老唐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花蕊文静而偶露真容的一饮而尽，小王夫妇默契的劝酒斟酒，老崔的不失时机的散烟，都助长了酒兴，但最高潮还是老侯。不知是谁提议划拳，老侯“一拳当先”，先全胜老孟，战平小王，但最后完败于我。第二天见面，老侯当然 还是那句：“老李，我昨晚喝飘了。”

　　花开时节别老侯

　　鲁迅先生曾这样说过，厄运并不会因为中国人的善良而不降临到他们身上，对老侯来说，也是这样。老蔡天天的咆哮，虽说与老侯无关，可已使老侯心惊而胆颤；众人关于被训斥的种种绘声绘色的描述，更让老侯两股战战。

　　“三监室跑了一个人。”下午吃饭时，有人说。我知道老侯的冬天到了。果然，一大早，老蔡就在办公室外咆哮了一个多小时。朔风呼啸，其时的老侯，就像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叶子。我们也是叶子，是躲在办公室里不敢露面的叶子，任凭老侯在寒风中瑟瑟的发抖，胆怯、无力而绝望的抗争。终于咆哮停止了，寒风低回在整个监狱。而后，就有人莫名的跑动起来；而后，就听说老侯要走，众人纷纷劝说。风停了，躲风的叶子，都出来动动自己美妙的腰肢；我也走到老侯面前，抖了抖，可老侯去意已定。我想请老侯吃顿饭，权当践行，可大家都很忙。也许老侯的离去，早在预料之中；也许大家早已见惯了聚散的无常；也许，在这管理森严的地方，感情早已被咆哮的风带走。可我不能不为老侯践行，为老侯，也为我自己。

　　快到12点了，我赶忙给老侯打电话，老侯此时已在外面。老侯见我很激动，他说，“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可又怕你忙。”我说，我必须请你吃顿饭。可老侯不同意，席间我用尽了花招，一会说想上洗手间，一会说要去催菜，可都被老侯一一识破。老侯说，自己只是不善于表达，他说，“老李啊，我羡慕你啊，会说。”我说，你这是表扬我吗，我都讨厌我自己说的那些违心的话。在一个连真话都不能说得地方，我们还祈求有真理的阳光吗？

　　临别时，我说，老侯啊，明天再走吧，晚上咱哥几个好好喝一杯。老侯，没说同意，只是一再表示感谢。我说，你走时一定要发个消息给我。老侯说，行。然而，我直至今日也没有收到老侯的消息，再打电话，老侯已经关机，永久的关了在这地方刚刚开通的号码。我知道老侯是想把这段记忆永远的关在这所美丽的监狱里。

　　老侯匆匆而来，黯然离去；而我还在这里，不知我竖起的篱笆能不能抵挡那咆哮的寒风。今夜，寒风又在低吼，我一个人坐在小酒馆里，对面没有了留着平头的老侯，半斤白酒，我留了一半，那本应当是老侯喝的。无从联系老侯，我只能把祝福写在风里：

　　周口老侯来沁阳，兄弟一场情意长。

　　羽毛球场身手捷，篮球架下神采扬。

　　小子不识先生道，老蔡岂知壮士肠。

　　故山归去春正好，沁水柳绿总堪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