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是一个淘气的孩子，尤其到了夏天的中午，我们男孩子把河弯里的女生赤裸裸的从水里撵出来，我们跳进去洗澡，有时男生少了，女生会把我们也撵出水来，整个河弯就像一个你争我夺的战场，年少无知我们就这样在一个个烈日当头的午后，不顾家长的打骂，去抢占这个唯一的水可没头顶的天然浴场。一直能洗到到上课前，才匆匆忙忙赶往几里外的小学校。如果是星期天，大家会洗的嘴唇发紫，腹中空空，咕噜咕噜乱叫，却不想回家去，躺在河边宽大温热的山石上，望着瓦蓝的天空东扯葫芦西扯瓢。

有很多次，我们都集体对村长家那片距河湾不远的苹果园感兴趣，有一千种方案来窃取这些诱人的果实，可又有一个理由来否定它的可行性，村长家有一杆枪，一杆装火药的土枪，它不但用来上山打野猪，山鸡，更重要的是用来看家护院。特别是当发现有人偷苹果时，村长会毫不犹豫的枪射击，令那些人屁滚尿流，再见不敢越雷池一步。

对于这些果实，我们小孩子自然是垂涎不已。要说张二小是最勇敢的一个人了，个子大，年龄大，一年级就上了四年，他是我们的首领。他能在捏着鼻孔水下呆上几分钟，会好几种游泳姿势，最厉害的是打水仗手法老练，击出的水花成片成条，打在身上生疼。谁要不服他，他会把你浸到水里，让你“咕噜咕噜”喝上几口水，有次还差点把李大孬淹死在水里，出来后大家把他放到山石上，头朝下倒了半天水才活过来。从此李大孬对张二小俯首称臣，言听计从。

张二小说，孬，去村长家的苹果园弄苹果吃吧？孬说，去就去，谁不敢啊？！

还有谁去？张二小看了我们一眼，说，谁不去一会儿别想吃啊！敢吃嘴给他撕到耳朵边！我们都说去。张二小给我们做了分工，有人侦察，有人接应，主力是张二小和李大孬。他们负责把苹果从树下偷下来，如果被发现了，就放下苹果四散逃脱，我在接应组，就是在接过他们的苹果运到事先约定的地点，然后共同分享胜利的果实。

现在想来，主要是张二小太贪了，李二孬上树摘，往树下扔，他在树下拾，两个缚住的裤管都装满了，张二小还嫌不够，还把背心扎在腰带里，往里面装，从我们埋伏的地头远处望去，他越来越胖，像个穿肥衣肥裤的小头小丑。我们为有这样的战果而兴奋不已。

没有人嘛，村长肯定没发现。我暗想道。

二小和大孬俩个人弄了足够多的苹果，慌张的从玉米行里跑出来，大孬跑的快，二小身负重物，走起路来十分笨拙，我们又惊又喜，觉得成功就在眼前。青苹果的酸涩已经令我们口水大流！

“轰”的一声，我看到二小的屁股后面腾起一团白烟，二小往后看了看，就倒下了。我们作鸟兽散。一口气跑回家里，煞白着脸结结巴巴地对大人说，二、二小叫村长打死了！不大会儿，远处就传来了二小他娘尖锐的哭嚎，声音向果园疾弛而去，后面跟着跑着很多人。

我看到李二小歪在玉米地里，腿上中了弹，大人说，二小中了钢条！我知道钢条是用来打野猪的，钢条是用粗钢，掐成一寸长造成，装进枪管里，杀伤力极强，专门用来射击厚皮的野猪。没想到这东西竟然被用到的对传付淘气的孩子身上！何其恶毒啊！这颗子弹是从地炮里射出的，所谓地炮就是把枪上膛后埋在有动物可能路过的浅土里，板机上引出一根细若发丝的绳子，横在路上，只要有力碰到，便可置人于死地。二小肯定是趟着这根恶毒的线了！我也看到二小旁边散落着一个个青青的果子，有的还沾着鲜血。

二小活下来了，走路一拐一拐的。他不再上学，听说村长赔了他家两布袋麦子。

第二年春天，村长家的苹果树再也没有发芽。秋天，村长骂骂咧咧的把死树刨去，种上了麦子。村长家依然很有钱，过年的时候用扩音机连着树上的高音喇叭，崔健狼叫的歌声充斥着小山村每个人的耳膜，从初一响到十五。

又过了几年，村长的两个儿子发生经济纠纷，老二把他哥和嫂子夜里捅死，自己吊死在山上。人丁兴旺的村长家无限凄凉，只有一个三岁的孙女陪着他。现在算来，这个女孩儿也二十四五岁了。在农村，可能已经做妈妈了吧？

街上的已经开始叫卖青苹果了，我从来不吃，那上面有血，及血色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