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厦大芙蓉四的226房间

luyued 发布于 2011-05-16 18:18   浏览 N 次  

厦大芙蓉四的226房间

记得芙蓉四的楼道长得要命,有河西走廊那么长。芙蓉四226房在二楼的尽头,门口是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迂回拐角,楼梯在这里上涌下泄,连向三楼和一楼,像一则深刻比喻,又像一组简洁的象征,表明人生不可避免的上下往复、坎坷浮沉。我在厦大的第一年,就是在226度过的。

由于楼梯口的墙壁阻挡了光线,狭长的房间像洞穴一般幽深、阴暗。房间最深处的内墙另有一排窗户,窗框上的绿油漆和木皮因年久龟裂脱落,显得肮脏而斑驳。窗外是一片稀疏的桉树林,可以看见芙蓉五的一角。被桉树林过滤后的光亮投进窗户,使226像一口上下倒置的深井,站在门口等于落到了井底。

记忆中房间很大,又似乎很小,我不知道确切的面积,也许有十平方,也许有四五十平方,里面堆满床和桌子。床是上下铺的铁架子,六张、两边排开,床边摆着两人共用的双向桌子,好像连体人。床与桌构成屋里的主体建筑主流存在,如群山与高原,沉重、逼仄、汹涌,高低错落、线条坚决、直角分明,一直绵延伸展到窗口。

房间住12个同学。我试着回忆每个人的名字:罗才福、王中、朱碧生、林坚、贾夕、陈金武、陈乔桂、戴永生、张炳升、王龙雏、陈国兴、丁文清、曾剑平。

记忆真是神奇,只需12位,却找到了13人,还不包含我自己。当即发短信向王中求证。这是春节前刚放假的一个清冷的早晨,王中竟然醒着并立即回复,他说王龙雏、陈国兴不是226的,又说张炳升、丁文清也很可疑,他建议我再找别人查证。经与戴永生核对,我相信,不算王龙雏和陈国兴,剩下的应该是一份准确的名单了。

我还记得几个人的外号:罗才福叫老财;朱碧森有时叫老朱,有时直译成英语old pig,或者干脆叫OP;张炳升叫阿炳;戴永生叫老戴,又叫脑袋;曾剑平神出鬼没、行踪莫定,像游击队长,叫队长;陈乔桂叫阿桂;丁文清叫小D。阿桂与小D,都是《阿Q正传》里的人名。

12个铺位,一年四季都挂着蚊帐,有的白天会把前帘掀开,用夹子夹住,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使床铺看去好似佛龛、又似戏台;有的永远帘幕低垂,像岩洞中之幽穴、深宫中之密室,像藏有不可告人的惊天秘密。顺便说一下,在厦大居住,蚊帐比房屋更重要,这里的花脚蚊子体积和攻击能力都属世界第一,曾获吉尼斯大奖。大家都是打蚊高手,并且习惯于把蚊子拍死在帐上:被拍扁的花脚大蚊布满白纱帐,花花绿绿、斑斑点点,既沧桑又时尚,诉说着一段血腥历史,岁月的阴干使血迹渐黑,蚊子演成木乃伊,像生物室悬挂的标本。似乎我们还举行过大赛,看谁拍死的蚊子最多。

226门口是个敞开式的水房。因为初次离家,我在这里的第一个晚上想家想得很苦,早晨门口水声把我吵醒,声音与我们家厨房的洗涮炒菜声竟很相似,让我倍感欣慰,又使我更想家。我闭目躺在床上,告诉自己此刻就在家里,就躺在自己的那张古式大床上,竭力想象如果起床走出房间,将会看到家里的什么情景。就这样做了很久的假想梦,直到大家起床,梦想才被粉碎。

不久前,一个花香弥漫的暮春夜晚,我在城市的某个角落行走着。馥郁的夜来香让我微感窒息,莫名其妙地有些忧伤。忽然微风吹来一缕熟悉的气息:疑似包子的味道,——想必是从哪家餐厅飘出来的。那时我正踯躅在一条林荫道上。时间与情景都相似得让人产生错觉,一道神秘的岁月之门被撞开,我不小心闯入了三十年前的某个夜晚。我觉得再拐个弯,一直往前,前面会出现一个不太大的三角开阔地,有高大的桉树和凤凰花,有一排水泥做成的宣传栏,有简易网栏的排球场;一幢琉璃瓦红砖楼横亘着,三层高、像列车一样的长条形状,数不尽的房间绽放出白炽灯光;背着书包的人们纷纷出现,人影幢幢,脚步声、说话声、戏谑声纷至沓来。

这是晚自习下课的时间,我应该融入匆匆的人流,走入红砖楼,从中间的楼梯拾级而上,到二楼左拐,走到楼道的尽头,推开我的宿舍、我的226房间。

大家陆陆续续回来了。每个人扑门而入,带来屋外的新鲜冷空气,使房间里气流阵阵剧烈地震荡。随即,臭脚臭袜子味道开始盛大散发,刀光剑影,个性鲜明,没有最臭、只有更臭,但谁也不皱眉头,个个大智大勇、能仁能忍,一场高手出招、招招致死的气味大战,瞬间消弭于无形。接着,有人放声颂读诗歌,有人讲荤素段子,“油条先来、豆浆就到”一类的,有人讲今天的逸闻趣事,闽南腔、福州腔、莆田腔、湖南腔交相呼应,机锋闪烁,噱头迭出。这是一天里最放松的时刻。

慢慢地,大家的心情逐渐凝重,神色开始严肃起来,思想认识不约而同集中到同一点上:时间已到,买包子的人该出发了。

这是226的一项严格的制度,是高于并衍生其他一切制度的根本制度:每晚睡觉前,每个人必须吃一个肉包子,否则不能睡觉。包子是中文系食堂做的,每个5分菜票、一两粮票,全体舍员轮流去买。

买包人终于敲着饭盆,披星戴月、顶风冒雨出发了。多么庄严神圣的使命,承载着我们的全部幸福与欢乐,不管寒暑雨晴、不论月黑风高、月明星稀,哪怕大神震怒,哪怕天崩地裂,他都必须出发,因为没有包子,今夜无人可以入眠。

其余人行注目礼,目送买包人离去,然后静候着。饥饿感咬啮着心灵,大家使劲咽口水,像履行宗教仪式,像等待戈多,期待、想像、渴望,什么都不做、不想。这时除了那个包子,那个面皮略带甜味,包有三层肉丝、笋干、高丽菜的包子,人生已没有别的意义。假如包子不来,永远不来,大家会永远等下去,等到星月沉落太阳升起,等到夏去秋来、今冬明春,等到大学毕业,等到公元2011,等到地老天荒,成为化石。

当买包人出现在门口,226门洞变成了凯旋门,房间汇成欢乐的海洋,欢呼声响彻校园,响彻云霄。包子味道迅速漫过心头,弥漫所有的时空,每个人喜极而泣、迫不及待,像暴风骤雨般狼吞虎咽,这一刹那、这一重大历史时刻,是大家共同创造的。饥饿感、牙好胃口好,证明我们曾有过真正的青春,我们的青春在那一刻大放光芒。虽然不太满足,虽然从咀嚼到下咽过于短暂,虽然食欲依然旺盛,还可以一口吃掉全世界所有的包子,但已经够了,让其余的包子留待明天、留待未来吧。每个人露出祥和、幸福、欢乐的笑容。现在,大家可以问心无愧、无怨无悔入睡了。

熄灯时刻到来,宣告一天已经结束,半秒钟内,依山傍海的一座校园迅速脱轨、撒把,蓦地堕入暗夜之中。大家与原始人类一样,隐入铁床之洞穴、帐帷之窠巢,接下来是热烈而不羁的夜谈,谈到疲惫不堪、筋疲力尽。冰凉的鼾声、窃窃的梦呓响起,声音来自另一个不可知的世界,12人已消失在各自的迷幻城堡,踏上了夜梦穿越的跋涉之旅,直到星移斗转、坤腾乾挪,阳光在清晨点亮白昼,大家才逃出梦的疑宫,钻出蚊帐,又奇迹般地重逢。

这是什么年代的故事,距今有多少年?比三星堆还早吗?这些记忆与传说,正史有没有相关的记载?有无考古发现提供佐证?那些花脚大蚊之木乃伊,如今被哪一家博物馆收藏?

在种种难以忍受的事物里,不能回到过去,不能重复过去,是不堪忍受之最。但我记忆中的226与时间、与年代无关,它既真实又虚幻,既亲近又遥远,永远可以追忆、永不可触摸,这是一部录制于大自然光影之中的黑白纪录片,只要有日月星光,这个故事就永恒存在。

随便某个夜晚,凤凰花盛开、夜来香浓郁的时候,你走进厦大校园,走到芙蓉四,在226房间,你会看到这幕永远不散的影像:有一伙人还在等待着包子。

2011年2月8日早晨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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