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阶前读书。在家养病的日子，多以书作伴。

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便抬头相看，看见一个容颜似曾相识的男人走过来，却又记不起他是谁。

踌蹰间，他朗然一笑：“怎么？不记得了？我是金丝猴啊！”又补充一句：“肥了以后超级难看的金丝猴。”自嘲的一笑。

他打量着我说：“你变了，变得漂亮了，留长发好，有女人味，记得以前，你常常是清汤挂面的学生头。”

这个我几乎认不出来的男人，就是曾经扬言要把我追到手然后再抛弃的男人——那时的我们，高中，对于清高的我，他放出了这么一句狠话。

如今这么坦然的面对，可见他对青涩年少时的自负早已释然了。

不等我问，他就说：“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回来了，你的事，我都知道！”

哪些事？

搬了凳子让他坐下，他点了颗烟，在烟的迷雾里说：“所有的事，包括车祸。”

我惊跳一下。

“你信不信？”他逼着我的眼睛问。

我不作声，内心里沉到尘埃里去，他似乎漫不经心漫聊着与我相关的发生在遥远的广州的事，听着，内心里晕开一抹温柔。

不知怎么，话题说到他太太，他掐灭了烟：“是别人介绍的，她很善良。”

每当一个男人说某个女人善良的时候，我总要为那个女人担忧，不是担忧她的容颜，就是担忧她的处境，因为，在两性关系中，只有当他不爱她时，他才会用“善良”两个字来弥补他内心的愧疚与不安。

“你们好吗？”

“得了病，好几年卧床不起了。”他低了头说，看不见他的脸和眼睛。但扬起脸时，又是一个笑脸。

留他吃了午饭，吃了就急着走，说：“我答应她的，早点回去，等太久她就没耐心，以为我不理她，又要大吵大闹了。”

虽是平凡的一句话，却透着他们的秘密：他们深爱着。

去看他时，是邀约了另一位同学同行的。

那是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女人，但轮廓清秀，生病之前，一定很漂亮。

得知我们是高中时的老同学，她拖着我和另一个同学的手说：“你帮帮你们老同学吧，为了我，他太苦了，帮他介绍个好女人。”

我惊住！

心地善良的女子，是何等的爱，才会有如此豁达的胸怀！

“听说他高中时喜欢一个女孩子，一直喜欢，还听说那女孩子到现在也没结婚，不知你们知不知道？这么多年，他心里一直装着她，我知道的。”

起先我以为她是因为别的女子与她分享金丝猴的爱而妒忌，后来才明白这个善良女人的用意。

她说：“他内心里很苦，心里明明装着她，却不告诉她，还要瞒着我。要是她也知道他的心意该多好，要是知道她在哪里，我会去找她，我要成全他们。”

她没有说“我也爱他”之类的话，但那份爱，昭然若著，这样的女子，令我肃然起敬！

听到这里，我嘴里的一颗葡萄滑了一下，咬到了舌头，生痛生痛的。

这时我才知道，在金丝猴的嘴里，他说她善良，这“善良”二字已远不是“善良”本身的意义，这样的女子，谁不爱？他是爱她的，爱她，以无可替代的亲情的方式。而对我的关注与关怀，那，也是一种爱——对青春年少的一种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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