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七年前夏天的某个晚上，上海南京路，街道很干净，灯光豪华，在某个临街的欧式廊柱下，一个穿着破旧却干净的老太太在卖茉莉花，把那些小白花串成串，做成手链或者其他装饰品，这正是茉莉花开的季节，老太太应该是从旧城的弄堂里走出来，手里垮着过去时代样式的旧篮子，有点惶惑和害怕地走向南京路的人群里。她把篮子放在南京路的边上，没有妨害任何人，而且空中因此增添了神秘的花香。但是忽然，一个保安过来把花蓝子掀翻在地。老太太害怕极了，她慌乱地收拾着那些花。

今天中午，在广州大道上，下着微雨，一个卖樱桃的矮小妇女在几个人身下哭喊，她说：我没卖，我真的没卖，我昨天没来！三个男城管和一个女城管在她身边抓着她，那个女城管说：别给你机会你不要，你松手！矮小老妇的手抓着扁担不放松，但水果已经撒落了2/3。

南方的水果永远那么新鲜，扁担这头是紫红的杨梅，那头是圆润的樱桃，每到梅雨季，那些农民自发地把自家的水果挑到广州来卖，街道两边的七里香和夹竹桃下，就有了这些戴着斗笠的乡下人……现在，我站在这些城管身边，我想帮着把那些樱桃拣起来，但最终没动手，只是站在那里。那些男城管似乎年龄小一些，见我站在身边，有点不不意思。那个女城管年龄大，似乎是见过世面的，她的高根鞋已经踩烂了一片樱桃，现在，似乎又有意识地拿脚踩了一下，红樱桃变成烂泥。

我记得法国的玛格丽特·杜拉斯也见过这样的场景。那是在巴黎一个早晨，似乎是一个阿尔及利亚的小伙子在卖花。警察过来，把花掀翻在地。杜拉斯描绘了那个场景——在晨光下，花洒落一地，有着很强的视觉效果。杜拉斯惋惜又悲愤地说：这个时候，应该有爱森斯坦在场！

记得当时，杜拉斯过去拿了一束洒落在地上的花，然后付了钱给那个卖花者。接着又有其他人过来，纷纷把花拿起来，把钱交到那个卖花小伙的手里。杜拉斯说：那些花就是要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