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的人挤了八个在法院的车上，我戴上耳机靠着车窗睡了一路，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经黑了，车流和灯光一如任何一夜，有点回不过神。像草籽粘附在衣襟，始终摆脱不了寄居的茫然感，只是人间的衣襟上一粒草籽而已。生活兴冲冲的大方向与我无关，我只是被携带者，衣襟在风里发出烈烈的声音，草籽和纤维的微粒一并前进。但那件衣服是什么样子的？那个穿着这件衣服的人是什么样子的？那个人生活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真想知道啊。窗外的车流和灯光一如既往地疏远温良，生活当然不在这里，生活在别处……然而在别处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可以是什么样子的？可能是什么样子的？ 等到六千馆的菜上来，晚上七点钟终于喝到一口热腾腾乳白色猪骨汤的时候，我确认以上的胡思乱想都是因为饿得太凄惶。六千馆似广东版的外婆家，风格价位都像，不过比外婆家略好一点。忽然想起去年的今天也吃了一点水煮鱼…… 回家的路上照例听cells，过马路的时候，迎面波光似的车灯，早出晚归的，干什么呢我这是在。不是不喜欢这份工作的。我认真写判决书，做详细的法条笔记，每天都列出一长串要干的活儿。只是我想我每天最好的七小时扔在上面是为了什么。虽然闲着我也未必做些什么别的。但是这是为了什么呢。又一次我觉得这是个肉包子打狗的缓兵之计。仿佛只是为了把时间扑上来一口把我咬死拖成一个绵长的过程。 老板结了婚，正在装修房子，每天下班东奔西跑地挑窗帘置电器。我喜欢这种阶段，一下子变得有目标有憧憬有计划，生活虚伪地充实起来，满以为末了就是个金碧辉煌的happy ending,大家鞠躬撒花功成身退。但其实大幕徐徐合上，第二天一早又拉开，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一度你以为它变了。结果你慢慢醒过神来，体会到反高潮的失落。 我很厌倦。想念湖北的老房子。尽管门口的荷塘已经被填掉，尽管镶嵌着熊猫图案的水磨石地面变成了瓷砖，变化再多再不可置信，它仍然是我记忆里最老最可靠的一块，每当我觉得虚飘到恐慌，我就想念它沉得要命的质感。我又想坐上车向它驶去，一路上青山绿水的下午无边的山中夜幕。我厌倦到不行，只想回到老房子里的深夜在楼梯上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