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来上班的车上，听到两人在讨论送生日礼物的事情，让我想起初中时为一个同学选一个好看又不贵的礼物，骑着车跑到大老远的一个批发市场。又想起那时候特别羡慕同学们都有自己的房间，我家的小屋给了哥哥，我只能和父母一起住在大屋，因此我的天地只有床边的白墙和半米见方的床头桌。 突然之间，格外地思念起父亲来。 是啊，又到年底了，马上又要过春节了，自从14年前正月初二父亲离世后，春节前的日子就成为我每年最灰色的时期。 父亲是典型的北方汉子+正直军人+孝顺儿子。因此在我的记忆中没有太多其乐融融的全家福景象，多半都是父母的吵架，全家的沉默，甚至我和哥哥不时爆发的“反抗”举动。而这些，却压不住对父亲浓浓的思念。 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已经年过不惑。据妈妈讲，生了哥哥后她本来不想再生孩子的，是父亲坚持必须得再有个女儿。天随人愿，依据当时的生育政策，哥哥四岁后，我降临到这个家庭。不知是由于年纪大了，还是父亲真的很喜欢女儿，亦或已有了四年的作爸爸经验，一直不愿在人前表现对哥哥疼爱的父亲毫不掩饰对我的喜爱，每次回到家，总是会先用手指弹着我的脸蛋要求：“来，笑一个！给爸爸笑一个！” 我是姥姥姥爷带大的，在胡同中一直疯玩瞎跑到了7岁。姥爷只念过一两年的私塾，姥姥根本就不识字。在他们的观念里，孩子健康长大就行了，没什么好要求的，所以我的童年是真正的无拘无束、无忧无虑。 父亲是个热爱学习、认为学习对人的一生影响巨大的人，看到越来越往野丫头方向发展的我有些担心，于是在上学前将我接到他所在的海军大院上了半年幼儿园。那是我和父亲最为亲密的一段时光：每天他为我洗衣做饭；不时地在早上拿着扫炕的扫帚疙瘩威胁着我起床；告诉我为什么不加盐稀饭也是咸的；骗我由于牙龈不好他只能吃淡的硬硬的花卷皮，所以我可以吃软软的有咸味的花卷芯...... 我在那段日子了学了很多规矩，但也学会了在父亲上班的时候跑到树丛中抓蜻蜓、捉虫子；在一排双杠中翻上跳下......父亲的严厉从没成功压制我对随意自在的需求。 或许就是这段日子感情的积累，在我们长大后，我和父亲的关系比哥哥与他的关系缓和很多。 上学后，虽然并不用功，成绩却一直不错，在小学里得了第二对我都是个“打击”，我考上南开中学后，父亲对我的偏爱达到了顶峰：在当时家里非常拮据的情况下花了几百元买了台电子琴奖励我。但随后三年成绩的不理想让父亲对我越来越失望，甚至在初中毕业后要求我上中专，理由是认为我肯定考不上大学。 那是我跟父亲最大的一次正面冲突，我知道初中成绩不好只是因为我根本就没好好学，而且我这么不好好学还考了个区重点的高中呢；但父亲经历了哥哥高考落榜后，已经放弃了他家可以出大学生的希望。父亲认为他在为我的未来考虑，我不懂事；我认为父亲专制，不可理喻。僵持中我跑到了姥姥家，表示如果不让我上高中就不回家。 没有可以赢过儿女的父母，在我的倔犟和妈妈的眼泪攻势下，父亲只能让步。抱着和父亲赌气的心态，我改变了自己原先不良的学习习惯，成绩立刻好转，并显示出良性循环的趋势。当得知我又进了前十名后，三年拒绝给我开家长会的父亲主动要求这次参加家长会，并在回家的路上买了好几斤咸鸭蛋，回家后跟正准备参加居委会组织的旅游的妈妈说：“问问他们能不能带咱闺女去？咱自己花钱！” 那时候父亲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好，我在学习上逐步的回升对他也算安慰了吧？ 在父亲89年转业之前，我们一家四口分居三地，各有各的生活习惯。当我们终于住在一起后，面对的已是相互间的疏远感和不同习惯之间的矛盾。我们又好像都不太懂得如何沟通，于是沉寂成了我家最大的特色。 父亲有很多兄弟姐妹，他跟一个姑姑感情特别好，那个姑姑也是年纪很大了才有的孩子，当那个孩子能跑会跳的时候，父亲已经50左右了，或许是家中两个孩子对他的距离感让他伤怀，他对这个孩子表现出了明显的宠爱。 记得那个时候，他经常接这个孩子来我家住，然后骑车带着她去奶奶家。我总是站在阳台上，冷眼看着他们离去，独自体会我心中的羡慕甚至是嫉妒。 我从小喜欢看书，几乎所有的零花钱都用来买书刊杂志。一次找了半天我保存的一堆故事大王都找不到，就问妈妈给我放到哪里了。父亲轻轻说了句“我送人了，你都这么大了！” 现在我依然能回忆起那时候愤怒的程度，但感受到的却已是与他交流太少的遗憾。 我和哥哥在性格上都像父亲，属于硬脾气，我们自认为感受不到他的亲切，回报他的也就是貌似的冷漠。但他不经意流露的父爱又总会触动我的心弦。 父亲病重在家休养后，妈妈每天都会做两种饭。我们吃的基本是全素，父亲的菜里才会有荤腥。有好几次，父亲都剩了少半份菜推到我面前说：“我吃饱了，这个你吃吧。”然后就起身回卧室了。 很多时候，我不太明白那时候为什么我不能像其她的女孩子那样跟父亲撒撒娇，耍耍赖，而把所有的感动与爱都埋在了心底。 在父亲去世之前，我不太理解一个人怎么会在别人家的葬礼上哭泣。父亲去世后，我就再见不得送葬的场面。一个人失去过至亲，就会对别人相同的经历感同身受。 父亲去世后，妈妈曾一度让我退学参加工作。我说：“大学我可以不上，但让我考可以么？爸爸一直希望咱家能出个大学生，我想完成他这个心愿。我要让他知道我是考得上的。” 时光荏苒，一晃14年已经过去。父亲，您对女儿还满意么？ 你在天园还好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