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情已经过去好多天了，人们还在热议云香发表在《潜江报》上的小小说《厕所搬迁记》。

那天早上下了第一节课，刚刚走进办公的云香突然听到校长夫人擂桌发狠道：“鬼话连篇！”然后拿起教科书气呼呼地冲出办公室去了。校长夫人刚冲出门，杨耿松校长就拿着那份载有《厕所搬迁记》的报纸风风火火地跑到云香办公桌跟前大声说道：“王老师啊！就像这样制造轰动效应的呀！看来还真是不能小看咧！啊!”

“是啊！我就是要让泥鳅翻一个大浪起来给你看看！”云香云香也大声回答道。杨耿松说笑过也就离开了，这办公室里可就又热闹起来。

“这就是语文老师的优势！善于利用众人喜闻乐见的文学作品幽默地反映现实生活。”坐在云香对面一组办公桌前的数学老师金红梅大声说笑道。

“哎！这篇小小说确实写得好呃！我这个从来不看报纸的人听说你又在《潜江报》发上表了一篇文章并且很有趣嘢！也去找来看了，真的是很幽默很有趣咧！”教英语的李成秀笑着说道。

“是啊！文章开头的第一句就令人喷饭嘞！‘我们的学校自兴建以来，厕所的搬迁几乎与校长的更换是同步的。’老师们说，按你那说法，‘校长’不就是等于‘厕所’了吗？那以后学校换校长就是在搬厕所了啊！”周显龙这话一出，办公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参与议论的人也多了起来。

“哪里只是学校啊！凡是单位换领导就都叫‘搬厕所’。”这句话又引来一阵嬉笑声。

“王老师啊！还别说咧！你的这篇小小说威力不小咧！居然让学校调整了基建方案！学校原本计划新厕所投入使用之后就要去拆除前面那个旧厕所的。就因为你的这篇小小说，现在学校已经不打算拆除这个旧厕所了，免得引起老师们更多的议论。只是胡校长在心里不知该有多么恼恨你哟！”

听到这里，云香插言道：“文学作品嘛！千万不要对号入座啊！”

“哎！《潜江报》这回也跟着火了咧！这份报纸一张也没有丢弃。人们都是争相阅读。光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们，这回看《潜江报》比学习中央文件都认真，已经是全员参与，反复阅读，热烈讨论。”

“这篇小小说发表的当天下午，市里主管教育工作的卢洪国副市长还专门驱车到我们学校来查看了现场的，他当时就说：‘这还是一篇纪实小说’咧！”话说到这里，办公室里又响起一阵哄笑声。

“哎！你还有续集可以写，我看后面的那个新厕所将来也是要搬迁的。”

“那是肯定的！要不是这样拆来搬去，他们到哪里去捞回扣赶人情获取提升的机会呢？”

“哪里只是学校的厕所在不断地搬迁啰！你看，各个机关单位，只要是看到院墙在拆修啦！大门又改换朝向了啦！又有新楼房在打桩了啦！不用说，那肯定是这个单位换了头儿了！”

“有一句话说得很形象：‘一个市长一条路，一个局长一栋楼’”。就连大街上的铁篱笆都是高篱笆拆了打矮篱笆，矮篱笆拆了再打高篱笆，打了拆，拆了打，折腾过好几回了。可是我们那个巷子里的路，晴天一路灰，雨天一趟泥。都反映过好多年了，就是没有人管！”

“你还巷子里！去年冬天，华杨珍老师早起骑车来上班，就是被大马路边歪斜的下水道盖子给弄摔伤了的。可是那个歪斜的下水道盖子到现在还是歪着的。”

“应该找他们赔损失！”

“找谁呀！要往外拿钱的事谁也不管。你还不知道吧？我们班上一个学生上个月也是在上学路上被一个撬翻了的下水道盖子绊得摔了一跤弄成右腿骨折了的，后来到医院打了石膏之后只好休学，家长还在《潜江报》上登了事情经过，最后还不是‘一切后果自负’了啊！”

“唉！事情就是这样，该翻修的没人修；不该翻修的老是有人修。”

“还有街上的道旁树，把高耸的水杉挖了换成梧桐；理由是水杉的主杆太直叶子太小，夏天人们行走在街上遮不到荫；等梧桐树长到枝繁叶茂正好遮阴的时候，又说梧桐树树叶太大落叶的季节里会增加环卫工人的清扫负担，于是挖了梧桐换成香樟。这往后不知还要栽挖多少回。那些做陪称的街道花池街心花坛也都是建了拆，拆了建，拆建不断，无限循环，似乎永无休止的时候。”

“你说我们学校的大门，不也是一会儿朝东，一会儿朝南吗？还有那校史树，即使挂上了校史树的牌子也根本不可能让它记载学校的建校历史。反正过几年一换校长就要另外栽一棵树来证明学校的历史了的。”

“哎！你们还发现了一个什么现象没有？我们的工资发放越来越不及时了啊！以前是每月的13号发放，那时候我们靠拿工资生活的富不了一个月也穷不过三天。即使这样，我们也不必为每月的收入操心嘞！因为到时候自然有来的；现在可就不同了啊！老是要担心，因为往往要等到23号甚至要等到33号了还不一定能领得到工资。像我们，家里老人管不了，可是小孩总不能不管吧！真是愁人啰！”

“你们工会成员应该向上面反映一下，老这么推迟发放还不足额，还时不时的号召我们捐款，今天五元明天十元，有时候弄得我们捉襟见肘，心都冷了。”

“反映了的。前几天胡校长不是陪着上面来检查的人到办公室里来问过工资发放情况的吗？只是有校长亲自陪同，还有那个敢说实话呢？”

“就是呢！领导都去考虑怎么和上面的人拉关系了，哪个还有闲心来管你的工资什么时候能到手啊！”

“你的工资到不到手跟他们当领导的能够有什么厉害冲突呢？你就没看到我们学校老师的那二三十块钱的年节福利也全都被胡校长给淡化掉了吗？”

“哎！我郑重申明：我们现在不谈学校老师的经济现状，只谈文章的表现艺术。”听到老师们说着说着又扯到胡正清身上去了，为避免校长夫人进来听到了生气去告枕头状殃及众人，云香便提高嗓门制止道。

“是的！是的！‘莫谈国事’，少惹是非。”大伙嬉笑着回应道。

“谈了又怎么样呢？他才不怕老师说呢！你就没看到他现在的办公室？他在那栋新修的楼房里有专门装饰一新、封闭严密的单独办公室。冬暖夏凉，新买的柔软舒适的真皮转椅，宽大油亮的老板台办公桌。哪像我们这样几十个人挤在一间破旧的教室里，门不好关，窗关不好。冬天冷，夏天热。快要散架的办公桌上永远都存在空间危机，摇摇晃晃的三夹板椅子弄不好还要被来检查来听课的人悄悄搬走，于是不得不在椅子脚下拴一根塑料绳子。”说到这里，老师们不由得同时低头向桌子下面看去，那一根根被污染过的长长短短的灰白色灰绿色灰红色的塑料绳子像爬行倦了的小蛇一样匍匐在每一套码满了学生作业纸箱的桌椅之间。

“也是的咧！我们学校的收入应该不少啊！以前我们学校光是作业本、教辅资料这两项的盈利就能给老师们发年节补贴买过年物资；那时候学校每学期都会组织我们老师出去听听课同时也旅游一下开开眼界；每年暑假也能出去旅游；现在呢？学校又增加了食堂，食堂里的早点、晚餐，收入赢利应该是可观的。加上外面又新修了三四十间门店在出租，你说他把钱都用到哪里去了啊？这些加起来应该是一笔很大的收入，可是我们老师的福利怎么就全都被剥夺光了呢？”

“呵呵！他的那间办公室的高档设备未必是他自己掏钱买的呀？”

“那也是一次性的消费呀？就是花费两万三万也不算是一个大数目啊！据说我们学校的门店月租金少的一间几百，多的一个月得交一千多呢！三四十间门店啦！学校的月收入总数是多少？你们去算算账？食堂的盈利据说一个月也是万元左右咧！前段时间有人来检查，说是我们食堂里盈利超标，结果，超标的盈利全都被当作罚款收缴去了。”

“喂！你们知道吗？”一个知道内情的老师小声告诉大伙说，“尚小雯的妹妹调进我们的学校一堂课都没有上，就弄了一个指标到华中师范大学脱产进修去了，学校不只是给她全额报销了所有的学费资料费住宿费和往返路费，连中途回来探亲的路费也是全额报销了的呀！”说话的人看到尚小雯的座位上没有人才敢小声说出内情来的。

“哎哟！你们就不要操这么多心了，花公家的钱为自己牟利现在已经很时尚了，我们这些整天埋头工作的人是管不了那么多事情的。”一个老师故意用反语激将道。

“是啊！我们学校前面空场里现在又栽了两棵千年古树，还有那一溜硕大的奇异盆景。那可都是托有面子的人花大价钱买来的呀！”

“哎！你们工会不是每年在清理学校财务账目的吗？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有人问在学校工会担任学校财务账目清理组组长的数学老师吴传银。只见吴老师嘻嘻一笑道：“哈哈！那哪里叫清帐啊？那就是走一个过场，为他们蒙蔽老师的耳目打了一把遮阳伞嘞！学校管财务的刚把账本拿过来，胡正清校长就进来跟我们讲清账要求了。还交代说‘大家都很忙，只要统收统付能逼角（逼角，指收支账目平衡）就行了，具体收支明细应该相信学校的财务人员。’你看，有校长亲临现场指导，他在那里一张笑脸几个哈哈一堆交待，你还执意去认真彻查那不是要自找麻烦吗？”

听到这里，老师们几乎是同时发出一片“啧啧”之声。

就在这时，下课铃声响了，下一节有课的老师要准备去上课了，正在上课的老师该下课回到办公室来了。对《厕所搬迁记》的议论很快又换成了另一班人。

在这段时间里，云香无论走到哪里，只要遇到熟识的人，都会听到这样的声音：“哎呀！你真是有才咧！写出的文章让人百看不厌嘞！”

“哎！云香，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吧！你把你们的校长弄得好难堪啰！”这是一些老同学老校友说给云香听的。

“你听到我们的校长说什么了吗？”云香笑着问道。

“他倒是什么都没有说。不过，你这样锋芒太露他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老同学老校友们提醒云香道。

“如果他硬是要拿文学作品对号入座，那我也是没办法解释的。”从这段时间胡校长一看到云香就远远地躲开的情形里，云香就知道胡正清已经又在暗中谋划对自己的报复措施了。

报社的编辑告诉云香：“您郎的那篇小小说发表以后，紫苑中学的老校长来找过我们，说我们不该发表那样的文章。”听到这句话的第二天，云香正好在去上班的路上遇到也是敢去上班的韦正和校长，云香迎上去喊了一声笑着道歉道：“老校长，实在对不起！无意中误伤了你。不过，你也是教语文的，小说写到那里不想那样写也不行了呀！我现在只能请你大人大量，原谅我哟！”此时韦正和也是嘿嘿一笑，说道：“可以理解！”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文采了啊？这些年来我时常在《潜江报》、《潜江教育》上看到你的佳作！但是都没有像这篇极具讽刺意味的小小说这样有轰动效应。连小学生看了都津津乐道呢！”这是当年的一些老领导老同事说的。

学校的一位住在后面家属区的退休老师拦住云香说道：“你写的小小说我的孙伢看了回家问我， ‘听说你们的学校换一个校长就搬一次厕所，是这样的吗？’”

“王老师，我佩服您！”这是云香的学生对云香说的。这以后，云香班上的学生日记本里练习写小说的人也跟着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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