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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昌达哥

luyued 发布于 2011-05-19 16:40   浏览 N 次  

  怀念昌达哥

  (盛代民)

   每年清明节,返乡祭祖时,一看到山头祖辈与兄姊的坟台,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到大哥的骨灰未曾回到祖坟山来,自然就想起他。

  大哥身材高大、瘦长,皮肤细嫩,顶平额宽,在当时青年小伙子群体中他举止文雅,性情温和。父亲为他取名叫“代彬”,意为文质彬彬,又号为“昌达”、“达夫”。

  他念了二年私塾就转到小学毕业,父亲留他在店中当学徒、站柜台,学做买卖,企图让他长大能承父业,做一个生意场中的能人。

  大哥聪明勤奋,刻苦好学。一上柜台,就学会了珠算。“九归九除”、“斤求两、两求斤”的口诀,不仅背得滚瓜烂熟,而且手指灵便,算珠拨得噼啪直响,又快又准,求出的得数不差毫厘。父亲常在赞叹中教训他:“手指倒还灵光,就是对待买主不善言谈,爱玩,搞小玩意。”并且认为他这是“歪门邪道,不务正业”。

  父亲责备大哥的“不务正业”,一是对门左右有些同行老板的儿子爱找大哥出去走走,但他们无非学习骑自行车,而他爱到纸马店裱画铺看别人画画剪纸、裱字画、扎纸马。再就是参加了公益消防队,有时参加消防演习,哪儿有火警,只要铃声一响,提着消防衣帽就去参加救火。为这些,不知挨了父亲多少责骂,说他“不务正业”、“不堪大用”、“毫不争气”。

  事实上,大哥在店内干活,从未正式拿过工钱,说他“玩”,他也从未染上什么不良恶习。后来由于大哥参加了公益消防活动,可以免去抽壮丁的义务,父亲这才稍微敛嘴,总算没有逼他退出消防队。

  再者,大哥是高小毕业生,那时一个高小毕业就不简单,语算音美史地等基础知识都还可以,他能辅导我们算术,尤其爱好工艺绘画等行当,常在柜台内描绘人像、雕刻字屏,从而又练就一手好的棣书字体。

  反正在哥没像父亲希望的那样,成天坐在柜台内,会做买卖,才算是“正业”,才算“有用”。

  要说大哥搞工艺,手指真灵光。他只要打开工具盒,一会儿拿出长刁刀,一会拣出薄切片,忽而雕了粗的,忽而变了细的;再一转眼,他不是用尖的扎,就是用圆的戳;不是用宽的挖,就是用窄的挑……时而上,时而下,时而左,时而右,看得人眼花缭乱。“草”长出来了,“花”开了,“虾”跷起胡须,“鱼”摆起尾巴。父亲看见有“鱼”,怎么就想到“年年有鱼(余)”,这时不但不骂大哥,还着重嘱咐他,每年腊月卅日,过除夕迎春节,要用大红纸这样雕一个。大哥每年就要精心雕制一条大鲤鱼型的图样覆盖在一盘全鱼上面,头是头,尾是尾,尤其是正身,那弯弯曲曲的花纹,金光闪闪的鳞片,非常耀眼、传神。以后每年的三牲供品,以及看烛腊台的年下装饰,都是大哥一手包制,不用父亲破费。他创制出的年下饰品,造型优美,刻工精湛,色彩鲜艳。这是大哥自学成才的展示,也是他聪明智慧的结晶,他确有这方面的天份与爱好!

  不仅过年如此,平时我们上学要交美术工艺作业,不是他画张油彩水山画,就是他用竹板雕一块“天下为公”,交到学校当作业,常常得到了优秀,还用作展品。

  祖母去世后,是他用放大尺绘了一张炭精的祖母遗像,画得毕真毕肖。

  每年夏末秋初,西瓜下市了,打瓜子上来(比西瓜小,用手一拍就裂开可吃)。我每年吃打瓜消炎降火,都是大哥大姐特意用刀切开上面的盖头,用瓢儿一瓢一瓢挖出内瓤让我吃。吃完了,就将一整个外皮交给大哥为我雕刻制成瓜灯引着我玩。瓜灯上下周围都刻有花纹,中间是大哥挖出来的隶书“天下太平”四字。这时大哥教我边玩边认字,还讲解这四个字的意义:“天”是“下降雨露”;“下”是“地下生五谷”;“太”是“太平世界”;“平”是“平安度日”。要我认得清,记得牢,背得熟,我提着瓜灯,边走边唱:“天下太平,天下太平……”

  大哥会跟着时代前进,抗战前夕,市上流行矿石收音机,他也看书看报,学会装组矿石收音机。记得是在柜台旁,他告诉我有“+”这个符号的就是阳性电阻,有“-”这个符号的就是阴性电阻;阳性和阴性在一起就异性相吸,同性在一起就相斥……

  我哪知道什么阳性,什么阴性,更不懂什么电阻,什么相吸、相斥。只认得“+”、“-”,插手拿着什么就摆什么。这摆摆,那动动;么样放,么样玩。

  也许他看到我爱动好学,就在这节骨时间,要我学着动手拼装。我记得他曾装了一副矿石收音机,戴在双耳之上天天收听闻名于世的说书大王顾雷声的节目,至今仍有回味。大哥能辅导我作分数四则题。有时兴致来了,教我做趣味题。他曾讲过一个动脑筋的故事。

  古时,有只母虎生下两个小虎和一个小彪。彪在小虎中最凶恶,甚至以同胞兄弟为食。所以母虎处处防范着彪,以免彪将其他小虎吃掉。有一次要过河,母虎每次只能背一个,怎么样避免彪不能吃掉小虎?大哥要我动脑想一想。

  没有开窍的我,哪里答得出来呢,大哥就用两个“+”和一个“-”作为两只小虎和一只小彪,又用一根尺一摆作为一条河。然后用一个大电阻作为母虎先将彪带过河,然后返身回来背一只小虎过河到了河边,放下小虎,再将彪带转回来放下,背上另一只小虎过河,使彪不能单独与其他小虎一起。这样背法不就安全过河了吗?

  哦!我懂了,大哥,你好傲啊!

  大哥对绘画工艺简直着迷入神了,他多想在这方面有所造诣,但是父亲认为他站柜台不专心、不用心,等到二哥可以掌柜了,就要大哥到后楼作坊跟着杜师傅演习硝皮与改拼皮货的作坊行当,希望他今后在家“掌作”。

  大哥并不乐意,但他彬彬有礼,心不满而口不敢言,只好忍气吞声,无可奈何去学这个学艺,但他也很快学会了皮货改拼的裁剪和绞缝,生皮的铲硝与制熟。此外,店铺门市差事,他照样顶着干。每天店内家内的菜蔬由他负责购买。家里发生什么具体杂务事情,也都要叫到他的头上。带我上学校缴费,引我上交通路买书,到半边街买纸墨文具都是他。谁叫他是先出生的老大呢?他意识到自己是弟妹之首,代弟妹办事责无旁贷。有时,有照顾不周,或办错了事,或办得不如爹娘的心意,受到了责备和吼骂,他都承当忍受,默默无语,毫无怨言,内心反而只怨自己。

  我的头被屋瓦坠下打破了,血流不止,是他引我就急就近到一个私人诊所擦药包扎,怕父亲说他多花钱,没加付两块大洋的注射费,我的伤口感染蔓延成破伤风症,几乎丧命。家里人都纷纷责备他因小失大,酿成大祸。他在我生死垂危的那一夜,不曾瞌眼睡一下,深怕我出了意外。我的危险期过了,转危为安,他心里还是很难过地抚摸着我的头,引我去另一个大医院诊治。在路上,我紧紧地拉住他的手和衣角,仰着头看着他默默地叫着:“大哥,大哥,你好啊!”

  更使我终身难忘的是,我家排行第九的健弟,因庸医误诊,抢救无效,遭致夭折。全家人伤心不已,娘只是暗自抽泣,爹低头挥汗不语,大姐赶来大哭一声:“健弟,你不该走的,你是冤枉死的。”这时只见大哥含着泪水狠下心来说:“把健弟交给我吧!”就抱起健弟的身体,走出家门,径自去了……待他返回家时,告慰爹和娘:已为健弟在扁担山砌了石屋,树了石牌,安睡在那里。第三天,大哥还特地送去了钱钞、糖果、玩具……

  弟妹多了,时代也发展了,读中学,升大学的甘露润不到大哥的身上,他多想进入艺术专科去深造啊,但他从未提出这个要求,面对弟妹的深造倒很高兴,自觉家门光彩。但毕竟他在艺术专门的技能上,确是“欲达”而“未达”,更谈不上“昌达”了。他常年忍受父亲斥责,“文质彬彬”已扭曲为“委曲文弱”,抑郁有加!

  他的婚事是祖父回家订下的,大嫂是农村出身的勤劳持家的妇女。解放后,组织上安排大哥的工作,只有微薄工资收入,亏他与大嫂抚养几个孩子。老年大哥耳聋眼盲,柱杖行步,但还成了传授太极拳的师傅。他绘画抄录的清代的王祖沅主编的《内功图说》,仍然留存至今。去世后,依靠子女单位将他与大嫂合葬在武昌九峰山上……

  每每想起大哥,尤其清明祭祖,我在祖坟山上总是情不自禁地遥望长江南岸的九峰……他那耐受责难、迂沉抑郁的神态与雕塑绘制的工艺作品,还时时萦回在我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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