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片上的陌生女子（随笔）

李晓东

那是1990年的事了。

那年深秋，抚州市新春园街道两旁的行道树落叶纷纷。我踩着落叶，走到旧书地摊前淘书。我在众多旧书摊间徘徊，终于购得一本旧书《西湖游记选》。此书是浙江文艺出版社20世纪80年代出版的，封面古色古香，还印有宋人的《西湖春晓图》呢。

回家后，我迫不及待地翻读。正翻着，我无意发现书页间有一张黑白底片。我打开窗户，拉亮电灯，仔细欣赏着这张底片：在黑白两色构成的单调而深邃的空间里，一位女子满头长发，低垂披荡，犹如瀑布。她看上去有十八、九岁的样子。她穿着浅色上衣，站在一株形如宝塔的柏树下，两手抚摸着柏树的针叶，娴静如水，异常清纯。她的身后有栋两层楼房，不知是学校的教学楼，还是其他单位的房子。有趣的是，她身边的那棵柏树竟银枝雪叶，如白塔矗立，又似银烛高烧，就连光焰也是白的，全无绿意。那女子的长发更是白如雪莲，不见一丝半缕的黑色。这张黑白底片，给我巨大的想象空间。

她是谁？我翻开书的扉页，看是否有前任书主人的签名。然而，扉页如新，找不到一个题字。于是，我不禁猜想，那女子肯定是一个情窦初开、追求浪漫的文学青年。我想她一定爱好文学，喜欢旅游，有点单纯，是个很内秀很唯美的女子。她想必是出身书香门第，颇有文化修养的那类姑娘吧。

她是谁？我常将此书和黑白底片出示给上门聊天的朋友看。他们大都说不认识这姑娘。有人甚至开玩笑说：“你这个怡红公子，到报纸上去登则寻人启事，不就真相大白了？”

她是谁？那底片上的女子离我很近，近在咫尺，似乎伸手可及，然而她又离我很远，仿佛隔着千山万水，迢迢无期。每当我欣赏她的芳姿倩影时，我就好像听到她在对我说：“小兄弟，你再仔细瞧瞧，猜猜我是谁？”

一天，我终于经不住诱惑。我就像个考古学家一样，带着那张黑白底片到照相馆冲洗，等待最后的结果。结果出来了。我很吃惊，也很失望。尽管冲洗的质量不怎样，照片画面有些模糊，甚至还有点缺损，但那女人并不年轻，她一头柔长的头发映衬着一张憔悴的脸庞，她少说也有40岁了。她根本就不是一个清纯的小女子。莫非底片上的她也会同现实世界里的她一同变老么？

她到底是谁？我在失望之余，仍时常看看那张底片和冲洗出来的照片。我向她凝望，她冲我微笑，就这样，我们俩共同撑起一方美丽而神秘的天空。我心里虽有种受骗上当的感觉，但我感觉到更多的是一种缘分，一种尘世间的美好缘分。是的，她无意间进入我的视野，并定格在我的记忆中，不会再衰老！而她身后的岁月，对我来说，那永远是一个谜，永远无法破解的美丽的生命之谜！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有着太多的擦肩而过，很少有人去关注他人的人生轨迹，就让我永远珍藏这个不解之谜吧！

发表于2011\3\21<抚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