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仍然有很多人带着美好的梦想，来走一走状元桥。

如果你是一个远离家乡的澧县人，回望故土时，哪些旧影还能穿越时空抵达你的内心？

你，会不会想起那段古朴而苍老的古城墙、城墙边幽深宁静的文庙、澹水河畔遥遥相对的澧浦楼和蜚云塔？

十月底，慵懒得有些醉意的午后阳光里，我又一次与澧州古城深情对视。在对视中穿透时光，寻找那些不应该被遗忘的历史章节。

一

与沿街的建筑比，澧州文庙后退了半步。

靖康耻基本定形了北宋在一部分人心中的形象，但把一个个朝代细细数来，北宋算是一个善待和礼遇知识分子的时代。澧州文庙，就是北宋乾德三年始建，可见当时崇儒尊孔的风气颇重。

岁月的侵蚀和风雨的吹打，早已让这座年已1045岁的建筑伤痕累累。现在看到的澧州文庙，是经过了明朝初年迁于现址，和明清10多次重建、扩建和维修之后的容貌。

走过头门前那对贴有“华阳王府遗物”标签的石狮，抬头遇到“斯文在兹”门额上四个字。正如其后退半步的谦逊，文庙传达的是“用知识来昌盛自己家族”的人文理念。头门后是日月之形的状元桥，传说只有新科状元可以披红挂绿、威风八面地穿桥而过，其他即使是达官贵人也只能绕道而行。如今，常有人特意来走走状元桥，希望心里那个美好的愿望能够如期兑现。大成门是取之孟子“孔子之谓集大成者也”。孔子的铜像端坐在后面的大成殿上，法相庄严，与铜像上的“万世师表”共同营造出的肃穆，令到来者情不自禁地下拜。

庭院里200多年的古槐，与陪伴一旁的柏树和橘树，让8000多平方米的文庙更显幽深。更兼画栋雕栏，翘角飞檐，和四周象征祭祀的朱红色风火墙，在闹市里为我们保留了这一块心灵的圣地。

古城墙如两只巨臂，环抱着澧州文庙。水患和战火，几乎是任何城墙都无法避过的灾祸，古城墙用仅剩的1000余米迎接了我。

仍然要追溯到明朝初年，澧阳平原地势淤积渐高，澧州治所几度辗转后于1368年迁入现址，垒土为城，为今日古城墙之雏形。1404年，日渐繁荣的澧州第一次有了砖城。“ 以砖，高一丈五尺，上加女墙，周长九里十三步，外有壕。”拒暴躁的澧水于城墙外，保护着城内的屋宇居民。

沿着古城街那段深灰的古墙行走，觉得历史就如下午的阳光。1706年知州宋永穆所置五门已无踪可寻，北侧城堤的居民墙上的残碑上，还依稀可以看到明朝末年修墙的记载，“崇祯十二年菊月”、“督官”、“粮官”的字样携着那热火朝天的场景闯入我的脑海。及至澧浦楼，几个人正往东门的老城墙外砌砖，东门外仅剩的城墙将用这种方式保护起来。这使我在渐渐凉下去的深秋，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

澧浦楼就蹲踞在正在修缮的这段城墙上。

从八方楼、遇仙楼这些澧浦楼的别称上，完全可以看到澧州人对此楼的感情。传说此楼是因为宋朝太守乔逊遇吕洞宾而建，但文人墨客却因为“遗余佩兮澧浦”而取名为澧浦楼。游人学子从东门码头上岸，在此歇脚饮茶，吟诗作对，慨然题壁。澧浦楼在历史上到底有着怎样的地位，可以在一副对联中得到暗示：大湖东西，澧浦与岳阳对峙；小范忧乐，英雄要儿女平分。在某一个时间节点上，九澧名楼澧浦楼曾经与岳阳楼伯仲之间。

沿旋状木梯而上，一股油漆的余味蕴藏在空气中，向我们透露新近维修的信息。顶楼上除了“清·嘉靖九年重修”的字样，还有大红圆柱和雕栏画栋让人回想起当年的气宇非凡。由于沿澹水的建筑不断长高，临窗无法眺望澹水风光，只有另侧的澧县城关中学，屋宇俨然，书声朗朗。

澹水的另一处，明代天启年初建、1819年续修告成的蜚云塔孤身与时间与风雨对抗。

191年前的蜚云塔，当然不是如今孤零零的境况，在《直隶澧州志》中，八边七级33米的蜚云塔前有拜亭，亭前有佛塔碑亭，塔后是供奉着屈原、车胤、范仲淹的“三贤祠”，字藏、客座、花圃、庵房一应俱全，规模相当于今天的文庙。

行走在澧州古城，真的，你一不小心就会与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撞个正着。

二

我们还能够在澧县与澧州文庙、蜚云塔相遇，还能走近澧浦楼和古城墙，既要感谢那些修它们成形的人，同样要感谢那些保护它们留存到今天的人。

澧县博物馆前馆长、文博研究员曹传松说，他和澧州古城的相遇，是一种缘份，他和它们，恰好在正确的时间碰到了一起。

1974年，改行后的曹传松成为澧县文化馆的一名文物考古工作者，或许，这正是冥冥中上苍对澧州古城的眷顾。

澧水改道后，作为防洪功用的澧水大堤失去了最初的功能，为了推进澧县向南扩展，上世纪70年代中期，一场全县拆墙的行动开始了。曹传松立即向领导反映：这是文物，不能拆。于是，兰江公园外已经拆得差不多的城墙，又一一用水泥砖修复了。然而，80年代初，古城墙又一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文庙右侧的城墙已被推土机推毁。曹传松只身站在推土机前，要阻止推土机继续向前。但推土机没有停，曹传松跳进驾驶室，踩刹车却踩到了油门，车倾斜了，曹传松被挂在了摇摇欲坠的城墙上。

幸好，当时国务院已经下发了“加强文物保护”的通知，县委政府决定保护仅存的古城墙，曹传松乘胜追击，把被拆掉的城砖一块块收回来，重新砌回到沧桑的墙身。

保护文庙同样是一场战争。

1979年末，从朋友处听到文庙即将拆毁的消息，曹传松坐了近10个小时的车，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长沙，从省博物馆复印了1960年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通知。他知道，那个通知上有澧州文庙。然而，曹传松没有想到，1974年批林批孔时，把澧州文庙从省保护单位中删掉了。曹传松又一次来到省博物馆，他的诚心让他拿到了一个函。函上面写着澧州文庙是1960年的省保单位，现在拨乱反正，更应保护，特把澧州文庙定为1982年的维修单位，拨付资金3万元。

经过多方交涉，1982年春天，澧县人民政府把澧州文庙移交给文化部门管理、保护和维修。曹传松又开始了维修文庙之旅，维修期间，他先后遭遇了骨折之痛和一场及时扑灭的大火，才使我们今天仍然可以在清幽的文庙寻根。

还有曾经失去了屋顶、在风雨中飘摇的澧浦楼，还有澧阳平原农田水利建设时被拆走了一个立方米石料的蜚云塔，还有我国现存最为精美的石雕牌坊、已经升格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余家牌坊，它们的命运曾那么紧密地与曹传松联系在一起。

曹传松告诉我们，如果没有一个叫金德时的省劳模，余家牌坊早就没有了。文革时期，要砸毁余家牌坊的红卫兵开着东方红拖拉机，想拉倒牌坊，绳子都套好了。金劳模就睡在拖拉机前，说：“谁要拆余家牌坊，就让牌坊倒下来把我砸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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