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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味小說 佛手〈2/2〉

luyued 发布于 2011-02-25 07:16   浏览 N 次  

佛手

胡西淳

(六)

之後街面發生的事佛手全不知道了,一連兩天他只守著昏睡的爹。常給爹看病的中醫唐大脈診脈之後道:氣血兩虧,脈不好。白天麻稈兒都在昏睡,唐大脈說了,睡睡也好,太弱了。

這天半夜麻稈兒忽然醒來,他說我餓。佛手給爹煮了一碗麵條,麻稈兒邊吃麵條邊說:以後咱不去擂臺比試,吃虧的總是咱們,還是在家練本事吧。他見佛手瞪著眼在聽,低聲地說,爹娘這輩子對不住你,沒給你一雙好手。爹得給你吃飯的本事,沒別的,就是開鎖的口訣:一瞅、二抖、三粘、四扭。內解三千三,外編九千九……

麻稈兒強打著精神,喘著粗氣細傳開鎖之道。有的佛手已掌握,但沒有這麼系統,有的佛手也想過,但沒有這麼概括和精道,尤其是在最為難時怎樣“應變”,是麻稈兒說的重點,這不是師傅教的,是麻稈兒十年悟的“損招兒”,也是敗招兒。他都傳給了佛手。之後不吃不喝又睡了。

這天一早佛手出門為爹買早點,當他買早點回來,發現爹睡覺沒有往日的鼾聲,他湊近看,見爹的鼻孔氣息微弱,他很害怕。忙找鄰居老剛子,老剛子正要蹬三輪出街,被佛手叫住,說我爹不知怎麼的啦!

老剛子到屋裏看麻稈兒,摸摸脖子,摸摸心口,低沉地對佛手說:“不行了,人沒了!

麻稈兒死了。

滕半仙和街坊鄰居湊錢買了一口薄板棺材,幫助入殮,把麻稈兒埋葬在謙德莊西後窪。

佛手一下子感到世間的悲涼,爹的死,意味他從此就沒有依靠了,他要靠自己的手掙口飯吃了。在悲涼的感覺中佛手還增加了悲憤,這憤恨來自製鎖公司,是他們的鬼把戲害死了爹,他想吐這口惡氣,他不知怎麼報復才解恨!他們坑了爹,他們耍人,這是爹死的原因。

佛手的心胸眼界就如此,總琢磨開鎖的人,更是鑽進小胡同兒出不來。

這一年山東、河北大旱,逃荒的人,擁進城裏,張著嘴要吃喝。實在沒轍的就鋌而走險,不偷就搶,社會上很亂。在租界發生幾起人室偷竊案,都是鎖沒撬門沒破的開鎖入室盜竊,失主在痛駡盜賊的同時,也捎帶著罵鎖廠的破鎖。津門小報此時一炒作,調查被盜家用的是哪種鎖,結果一查讓來潤鎖業公司聲譽大受損失,十家被盜戶有六戶是來潤生產的金剛鎖。老百姓給這鎖編了個順口溜:金剛鎖,賠錢貨,商標應改小偷樂!

鎖不防人怎麼能行。這事報紙和百姓一塊罵,罵得來潤鎖業公司銷售額連月下降,包括外地的訂貨商也紛紛退貨,你想,哪位買主願意買一把誰都能開的鎖。

眼瞅著來潤鎖業公司產品積壓,有貨瞪眼賣不動,公司從上到下都挺著。

這時有高人給張來順出招兒,說抓偷錢包的警探中要有幹過小偷的眼線,這樣抓得准,往往一搭眼就知人群中誰是幹這活兒的。同樣道理,要想製造出來鎖防盜,就得請那開鎖高手參與改進鎖的結構,增加開鎖難度。按現在時髦的說法兒叫:研究市場需求,生產針對性產品。

這期間天津又有了一批開鎖匠,但都是以修鎖配鑰匙為主業,較真兒能空手開鎖仍不見高手。張來順也想找別人,可他找了一圈兒後,眼還是盯住佛手。為嘛? 一樣花錢誰不請能耐大的,找一個平庸之輩設計出新鎖,讓人一捅就開,那來潤鎖業就徹底臭了。佛手和公司有“過節兒”,張來順也不能不想,但這事也過去兩年了。

沒辦法,這天張來順硬著頭皮親自來謙德莊小院中找佛手。

佛手雖然每日修鎖配鑰匙、修表,生活也就是過得去,因為他手殘,活兒的路數不如麻稈兒寬,可每一樣都幹得精通,可以說是青出於藍勝於藍。這日他正要出門,見張來順從門外進來,他心想,這老小子找我一定是和鎖有關,心裏就有戒備,當聽說請他幫忙給鎖增加難度時,佛手暗想,這是給自己飯碗“打茬兒口”。

在生意場打拼多年的張來順是很會說服人,他談到麻稈兒談到往事,也談到眼前難處,談到高人的指點,為表示他的真誠,他當即把一百塊大洋放在佛手的床上。

如今的佛手,已不是小孩子了,他今年已十六七了,他不想為這一百塊大洋而破了自己和爹的意願。他說:“我只琢磨開鎖,不會制鎖,今兒你找錯人啦!您一定是大忙人,我也得出門找飯轍去!

張來順一聽腦門冒火,心說小兔崽子,小小年紀充橫,沒說兩句,就往外轟我,不識抬舉。但他是來辦事的,他強壓火氣,拍拍佛手的肩:“年輕呀,還不知水有多深,你別跟我“戧火”,有你沒你我鎖業公司照樣賣鎖賺錢,找你是瞧得起你,沒你這雞蛋照樣打鹵,不信咱走著瞧!

張來順聲音裏透著威脅,他拎起床上的一百塊大洋轉身就朝門外走,身後的佛手話也不饒人:“走著瞧吧,我就專開你的鎖!
張來順猛地一停,他想回轉身抽佛手的嘴巴,一想這是他家,再說謙德莊這種地方,鬧不好惹身麻煩。他馬上轉臉一陣冷笑,有大人不把小人怪的意思,匆匆走了。

佛手輕易放棄這一百塊現大洋不掙,給他生活帶來艱難。你想,他既不能推車沿街收破爛,又沒人上門求他開鎖。配鑰匙的哪片兒居民區都有,這小錢也送不上他家大門口。窮人家往往是不上鎖的,就是上個破鎖,丟了鑰匙,上去一腳就把門踹開了,更不用找佛手,所以,這陣子佛手徹底歇業了,吃飯都成了問題,飯一天只吃一頓。

這天晚上,餓得發昏的佛手從床上爬起來,他知道,再這麼躺一晚上餓得也睡不著覺,他掙紮起來準備到街口找點什麼可吃的。興許是老天爺可憐他,這時有人敲門,跟著便有人問:這是佛手家嗎?

佛手嗯了聲,對找人的事挺煩,這時候他別的什麼都不想,只想有幾個芝麻燒餅。

來人聽見院中有人應,便大大咧咧地走進院子,進院的是兩個人,一個四十多歲,穿得很講究。一個也就二十歲,小夥計打扮,不像在附近住。他們見佛手一個人,便開門見山地說來歷:“今兒請你幫我朋友開開鎖,他家鑰匙和皮包同時丟了,今晚急等著進屋。想起你佛手來。走吧,跟我們走。”

佛手一看來活兒了,心裏一陣高興,可他隨口說:“幹活兒沒問題,我、我還沒吃飯!

“那好說,咱先吃飯。”說著二人叫了兩輛洋車,直奔小白樓的白俄開的西伯利亞餐廳。一頓烤牛排,吃得佛手順嘴流油,又喝了又香又辣的熱湯,吃了一大塊麵包,佛手感覺小肚子已溜鼓了。只聽那中年人說:“怎麼樣,飽沒飽?
飽了,飽了! 佛手應承著,三個人直奔英租界。

頭前走著中年人,後邊跟著那夥計和佛手,遠遠地看,就像一個老闆帶兩個夥計。他們左拐右轉,到了一家院門前,只見大門從內插門閂,那年輕夥計像猴一樣躥上牆跳進院,眨眼工夫大門開了。

中年人說:“我家這門鎖早就該換,正好你幫助開開之後,我也準備換新的了。就這門鎖。”他一指高臺階上刻有花紋的大高木門,這租界的木雕花門和別的門不一樣,門上有幾個大方塊,邊處的花紋似飄動布帶子狀,看得出這大門很厚重,能看出這家日子過得殷實。

佛手細看,這門上也不是中國鎖,他那鐵牙籤足有平常兩把鑰匙的長度,但也有方便之處,就是鎖孔內寬綽。佛手左探右撥,弄清裏面結構,這不是彈子鎖,而是一排舌片,對付這個佛手很輕鬆,他將帶彎的鐵牙籤撥住舌片,讓小夥計將門把手向下輕輕做開啟的姿勢。

佛手對小夥計說:“我讓你開,你就向下轉門把手,對、對、轉、再轉、再轉、再轉…… ”

門哢地一聲,把手一下轉到底,大門嘩地開了。

真有你的!
中年人樂了,十分慷慨地抓過佛手的右手,朝手心中拍上一塊大洋:“這是工錢!行啦,你忙去吧。”

佛手將大洋在手中掂了掂,又吹了放耳朵聽,臉上笑紋開了。轉身就走,有這塊大洋,這一個月吃喝就不用愁了。
佛手儘管鎖開得利索,可在險惡江湖中,他還是個剛沾上水的孩子。他哪知道,這次開鎖,給他帶來了牢獄之災。這天開鎖,是助紂為虐。他在為兩個盜賊開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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